“刚接了个电话。”他声音有些低沉。
梁璐合上杂志,敏锐地捕捉到他神色间的凝重:“谁的?出什么事了?”
“刘秘书打来的。”祁同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代赵老‘关心’一下我的工作。”
梁璐的脸色瞬间也严肃起来。她太清楚“赵老关心”这几个字的分量了。“他们……察觉了?”
“嗯。”祁同伟点点头,将通话内容简要说了一遍,特别是刘秘书那些含沙射影的措辞。“这是在警告我,不要靠近沙瑞金,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
梁璐沉吟片刻,冷笑着说:“他们当然会紧张。沙瑞金是京官空降,明显带着任务来的。你最近在沙瑞金面前的表现,又递交那份报告,在他们看来,就是翅膀硬了,想找新靠山了。”
“我那不是找靠山,”祁同伟纠正道,“我那是在争取生存空间。沙瑞金是省委书记,是汉东名正言顺的一把手,我向他汇报工作,贯彻他的指示,天经地义。赵家……终究是明日黄花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梁璐看着他,眼神复杂,“但你想过没有,赵家在汉东经营这么多年,树大根深,就算赵立春去了京城,他的影响力依然无处不在。沙瑞金是强龙,但赵家是地头蛇。强龙能不能压过地头蛇,还是未知数。你现在就急着站队,是不是太早了点?万一……”
“没有万一。”祁同伟打断她,语气坚定,“梁璐,我们必须认清现实。赵家的船,已经千疮百孔,开始漏水了。沙瑞金来汉东,就是来凿沉这条船的。我们继续待在船上,只有一起沉没的下场。我现在做的,不是站队,是自救,是给我们这个‘家’,找一条救生艇。”
“救生艇?”梁璐咀嚼着这个词,“你就那么肯定沙瑞金这条救生艇够结实?而且,他会让你上去?”
“沙瑞金需要人。”祁同伟分析道,“他需要熟悉汉东情况、又有一定分量的人来帮他打开局面。我现在的身份和位置,有被他利用的价值。这就是我的机会。我要做的,就是不断放大这个价值,让他觉得用我利大于弊。同时,我们必须加速和赵家进行切割。”
“切割?谈何容易!”梁璐提醒道,“你那些旧账,是那么容易能切干净的吗?赵瑞龙、山水集团……哪一个是省油的灯?逼急了,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不能硬来,要讲究策略。”祁同伟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赵立春今天只是敲打,说明他们还没有下决心动我,还存着拉我回去的念头。这就是我们的时间窗口。经济上的痕迹,我会想办法处理。至于赵瑞龙和山水集团……”
他压低了声音:“我们要开始准备一些‘礼物’了。”
“礼物?”梁璐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你……你想收集他们的……”
“自保而已。”祁同伟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要想安全下船,手里总得有点能让对方投鼠忌器的东西。这件事,我会让程度去办,必须绝对保密。”
梁璐看着眼前这个变得无比陌生又无比清醒的丈夫,心中百感交集。那个曾经充满怨恨、要么卑躬屈膝要么歇斯底里的祁同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理智、甚至有些可怕的战略家。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至少,她看到了一种在绝境中求生的强大意志。
“你……有把握吗?”她忍不住问,语气里少了几分往日的尖刻,多了几分真实的担忧。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祁同伟坦诚地说,“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万劫不复。但是梁璐,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像以前那样,做赵家的白手套,做梁家的傀儡,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梁璐沉默了。她知道,祁同伟说的是事实。他们这对怨偶,早已被绑在了同一辆冲向悬崖的马车上。
“你需要我做什么?”良久,她抬起头,问道。这一刻,两人之间那种纯粹的利益同盟关系,似乎又多了一丝并肩作战的意味。
“两件事。”祁同伟也不客气,“第一,通过你父亲的老关系,尽量了解京城那边对汉东、对沙瑞金、对赵立春的最新风向,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有用。第二,找几个绝对可靠的财经记者或者自媒体人,准备一些关于光明峰项目、特别是大风厂股权纠纷的‘材料’,但暂时按兵不动,等我指令。”
梁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前者是情报,后者是舆论武器。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京城那边,我会去打听。至于材料……我知道该找谁。”
“好。”祁同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风暴就要来了。在风暴来临之前,我们得先把锚抛稳,把帆调整好。”
夜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将玻璃窗映照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祁同伟的面容清晰而冷峻。
赵立春的敲打,没有让他恐惧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后退,是万丈深渊;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这线生机,就在于他能否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精准地把握住每一次看似微小的机会。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威严:
“程度,是我。有件事,需要你马上去办,要绝对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