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老者缓缓抬头,他的脸也是张纸糊的,眼睛是用两个“目”字贴的,转动时发出“沙沙”的响,“我等这最后一个名字,等了三十年了。”
他举起毛笔,笔尖直指我的眉心:“你妈妈当年跑了,把你留下当念想,真是贴心啊。”
“你认识我妈妈?”我攥紧手心的草莓糖,糖纸已经被冷汗浸透。
老者笑了,纸脸的嘴角咧到耳根:“何止认识。”他用毛笔蘸了蘸血泊里的墨汁,“是我亲手把她写进纸里的,可惜啊,她命大,被一阵白花瓣救了。”
他突然指向碎花裙女人的布包:“就像你包里的这种,她当年也带着。可惜啊,她跑的时候,把你落在了襁褓里,襁褓上绣着的名字,还是我教她写的呢。”
碎花裙女人的布包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白花瓣从里面争先恐后地涌出,在地上拼出个模糊的人影——穿布裙的女人抱着个婴儿,正从造纸坊的后门逃跑,身后追着无数蠕动的字迹。
“是妈妈!”我看着那个人影,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没有抛弃我!”
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纸脸在风中哗哗作响:“那又怎样?!”他将毛笔猛地戳向那张写着我名字的纸,“今天我就让你们母女在纸里团聚!”
纸卷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里面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无数只手从纸卷里伸出,抓向我们的脚踝。李醒的铜铃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银白毛发如利刃般扫向那些手,将它们一一斩断,断口处渗出黑色的墨汁。
大哥的青紫色触须暴涨,缠住老者的手腕,触须上的草莓糖甜气混着墨汁的腥气,竟在老者身上烧出一个个小洞:“江离的名字,不是你能写的!”
林默突然抓起石台上的墨锭,狠狠砸向老者的纸脸:“你这个怪物!根本不懂什么是家人!”
老者发出刺耳的尖叫,纸脸在墨锭的撞击下裂开道道缝隙,露出后面漆黑的纸芯。他的毛笔掉在地上,笔尖的墨汁在纸上迅速蔓延,竟画出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里涌出无数个“救”字,像无数只求救的手。
“它们在帮我们!”碎花裙女人将最后一把白花瓣撒向漩涡,“这些是被他困住的魂魄!”
我突然想起镜面里的布裙人影,想起她手里的草莓糖。弯腰捡起地上的毛笔,蘸了蘸血泊里的墨汁,在那张写着我名字的纸上,用力画了个巨大的“破”字。
“撕拉——”
白纸突然从中间裂开,无数道金光从裂缝中涌出,照亮了整个造纸坊。那些被写进纸里的人脸发出解脱的欢呼,身体化作点点光粒,消散在空气中。老者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在金光中寸寸碎裂,最后化作一滩墨汁,被金光烧成了灰烬。
造纸坊开始剧烈晃动,纸糊的墙壁在风中簌簌作响,最后化作漫天纸蝶,飞向天空。我们冲出坊门时,整个腐纸村都在消融,那些蠕动的字迹失去了噬人的戾气,在阳光下渐渐淡去,露出后面肥沃的黑土。
村口的老槐树下,静静躺着片桑皮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阿离,妈妈会找到你。”
我将纸片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林默递给我一颗新的草莓糖,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时,我突然明白,那些诡异的世界,那些噬人的字迹,或许从来都不是为了伤害我们,而是为了让我们找到被遗忘的真相。
李醒的铜铃轻轻晃动,银白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看向村外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淡淡的灰,像有新的迷雾正在聚集。
“下一个地方,会更危险。”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们得走下去。”
我点了点头,握紧口袋里的桑皮纸。不管下一个世界藏着什么,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心里的念想还在,就没有什么能困住我们。
腐纸村的风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只是这一次,不再阴森,反倒带着点释然的暖意,像在祝福我们前路坦荡。而远处的迷雾里,似乎有新的字迹正在悄然浮现,等着我们去解读,去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