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窑火焚魂(2 / 2)

他按下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落在窑底的骨头上,竟燃起幽蓝色的火焰。那些骨瓷坯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坯上的名字发出凄厉的尖叫,像无数个孩子在哭。

“快走!”大哥背对着我们,手里的火苗越来越旺,“告诉老板娘,烟火巷的糖画龙,我替她记住了!”

开窑人拽着我和布偶往后院跑,阿蓝被布偶用针缠着,像拖着个沉重的瓷娃娃。身后传来大哥的喊声,混着骨瓷碎裂的脆响和活瓷人的嘶吼,还有那幽蓝色的火焰,在火光里烧得像条愤怒的龙。

后院的古井在月光下泛着白,井栏上布满了抓痕,像无数人曾在这里挣扎。井水漆黑,看不到底,却能听见里面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呼吸。

“把笔伸进井里。”开窑人的声音发紧,“洗瓷水会顺着笔爬上来,能暂时护住阿蓝。但只能用一次,用完笔就会碎。”

布偶咬着牙把补瓷笔伸进井里,笔尖刚碰到水面,井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抓向我们的脚踝,手背上都有个小小的紫花印记——是历代守瓷人的手。

“小心!”开窑人用铁钳去打那些手,铁钳碰到水面的瞬间,竟被腐蚀出无数个小洞,“它们想把你们拉下去当新的守瓷人!”

补瓷笔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顺着笔身爬上来的不是洗瓷水,而是暗红色的釉料,像血一样,滴在阿蓝的瓷化处,竟慢慢融化了那些白色的瓷浆。

“成功了!”布偶刚要欢呼,就看见补瓷笔开始出现裂痕,从笔尖蔓延到笔杆,“咔嚓”声越来越响。

井里的手突然抓住了阿蓝的手腕,阿蓝尖叫着被往井里拖,布偶死死拽着她的另一只手,针脚都快崩开了。我扑过去帮忙,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井水,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守瓷人在窑里烧瓷,眼泪滴在坯上,烧成黑色的泪痕;

开窑人蒙着黑布,把自己的孩子送进窑炉,脸上的黑布被血浸透;

阿蓝的妈妈站在古井边,把补瓷笔扔进井里,自己转身走进窑火里,蓝布衫在火中开出朵巨大的紫花……

“江离!”布偶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阿蓝的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井里,手腕上的紫花印记正在发光,和井里的手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补瓷笔“啪”地碎裂,暗红色的釉料溅了我们一身。开窑人突然扑过来,用铁钳夹住阿蓝的腰,往回拽:“她是最后一个守瓷人的孩子,不能被拉下去!”

就在这时,窑厂的方向传来声巨响,像是窑炉爆炸了。活瓷人的嘶吼声突然消失,只剩下风穿过烟囱的呜咽。开窑人愣了愣,黄眼珠里闪过丝惊恐:“他把自己当燃料了……那小子,把整座窑炸了……”

井里的手突然松开,缩回水里,井水渐渐平静下来,只留下圈圈涟漪,像无数个未完成的拥抱。阿蓝瘫坐在地上,手腕上的紫花印记慢慢变淡,瓷化的地方开始恢复血色,只是皮肤下还残留着淡淡的白痕,像道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开窑人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张布满烧伤的脸,左脸颊上有个小小的紫花疤痕,和阿蓝的一模一样。“我是她爸爸。”他看着阿蓝,声音里带着哽咽,“当年是我亲手把她妈妈送进窑里的,因为只有守瓷人的骨头烧的窑,才能暂时镇住这些怨念……”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骨瓷哨,哨身上刻着朵紫花:“这是她妈妈留给他的,说等阿蓝回来,就吹三声,能让井里的怨念安静下来。”

布偶突然指向窑厂的方向,那里亮起一点幽蓝色的光,像颗星星:“是大哥的打火机!他还活着!”

我们往窑厂跑时,开窑人突然叫住我们:“记住,骨瓷镇的裂痕补不完,因为人心的裂痕永远都在。但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碎了的念想,就不算真的消失。”

窑厂的废墟里,幽蓝色的火苗还在燃烧,照亮了大哥趴在地上的身影,他怀里的种子罐摔在旁边,罐口裂开道缝,里面的种子掉出来,落在滚烫的窑土里,竟开始发芽,冒出点嫩绿的芽尖。

大哥的手背上,沾着点白色的瓷粉,像道细小的裂痕。他看见我们,虚弱地笑了笑:“老板娘的种子……挺耐旱啊。”

风里的焦糊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股淡淡的泥土香。布偶扶着大哥站起来,阿蓝攥着那个骨瓷哨,哨身上的紫花在火光下闪着光。我看着废墟里那些未烧尽的骨瓷碎片,突然明白开窑人的话——有些裂痕不必补,因为那些爱过、痛过、挣扎过的痕迹,本就是生命该有的样子。

而古井里的呜咽,窑火中的叹息,还有大哥手背上那道淡淡的瓷痕,都在告诉我们: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藏着的不只是恐惧,还有无数个用生命守护的、关于“记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