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最后一块青石板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咬碎了什么脆硬的东西。我推开车门,一股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混着点若有若无的檀香,钻进鼻腔时竟带着点黏腻的甜,像没擦干净的血。
“这地方……有点邪门。”大哥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挡风玻璃上凝着层灰绿色的雾,擦了又冒,雾里隐约能看见个穿蓝布衫的人影,背对着我们站在镇口的牌坊下,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拐杖头是个骨瓷娃娃的脑袋,眼睛的位置空着,黑洞洞地对着我们。
布偶突然从后座扑过来,小爪子扒着车窗,针脚里渗出冰冷的蓝光:“姐姐!它在看我们!娃娃在看我们!”
阿蓝拽着布偶的翅膀往后拖,蓝布裙被扯得变形,声音发颤:“别碰玻璃……上面有东西。”
我凑近一看,才发现雾不是凭空冒的——玻璃内侧爬满了极细的裂痕,像无数条白色的虫子,正从边缘往中间蠕动,而裂痕的交汇处,都凝着个极小的骨瓷碎片,碎片里映着张模糊的小脸,嘴角咧着诡异的笑。
“骨瓷镇。”大哥指着牌坊上的字,那字是用青灰色的石头刻的,笔画边缘却泛着白,像涂了层瓷釉,“导航上根本没这个地方,我们好像……绕进什么不该来的地方了。”
话音刚落,镇口的人影突然转过身。那是个佝偻的老婆婆,蓝布衫上沾着点点白渍,像没烧干净的纸灰。她的脸皱得像颗干枣,唯独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我们,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骨瓷娃娃的脑袋“咔哒”转了个方向,空洞的眼窝对准了副驾驶座——那里放着我们从火锅店带出来的种子花盆,刚开的紫花不知何时蔫了,花瓣边缘泛着黑,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外来人?”老婆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是来寻‘守瓷人’的?”
“守瓷人?”我心头一紧,想起出发前老板娘塞给我们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五个字:“骨瓷镇,找裂痕。”
老婆婆没回答,只是用拐杖指了指镇里。雾气里慢慢浮起成片的黑瓦屋顶,屋檐下挂着的不是灯笼,而是一个个悬着的骨瓷娃娃,大小不一,穿着褪色的花布裙,脖子处都有圈明显的裂痕,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发出“叮咚”的脆响,像骨头碰撞的声音。
“进镇吧。”她往旁边挪了挪,拐杖在地上划出道浅痕,痕里渗出点暗红色的液体,“天黑前找不到守瓷人,你们就会变成新的‘摆件’。”
布偶突然尖声叫起来:“她的鞋!她的鞋是骨瓷做的!”
我低头看去,老婆婆的鞋果然是白瓷的,鞋跟处有圈细密的裂纹,走路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骨头上。
大哥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
脚刚落地,就听见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低头看时,青石板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里嵌着些细小的骨瓷碎片,碎片上的釉彩在雾里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盯着我们的眼睛。
老婆婆的拐杖在前面引路,骨瓷娃娃的脑袋始终对着我们,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黑色的东西在动。镇里静得可怕,家家户户的门都关着,门缝里却透出微弱的光,光里映着晃动的影子——像是有人在里面摆弄什么易碎的东西,偶尔传来“啪”的碎裂声,接着便是压抑的呜咽,像从瓷瓶里挤出来的。
“他们在做什么?”阿蓝拽着我的衣角,蓝布裙上的紫花蔫了大半。
“补瓷。”老婆婆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骨瓷镇的人,一辈子都在补东西。补瓷,补裂痕,补那些碎了的念想。”
她突然停下脚步,拐杖指向左侧一扇虚掩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个掉了只胳膊的骨瓷娃娃,娃娃的裙子上绣着朵褪色的紫花,和阿蓝裙角的一模一样。“进去吧,守瓷人在里面。”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烈的腥甜气涌出来,呛得人睁不开眼。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台上摆着的一排骨瓷灯盏,发出幽幽的绿光,照亮了满地的碎片——全是骨瓷娃娃的残骸,胳膊、腿、脑袋,散落得到处都是,碎片的断口处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凝固的血。
正中央的木桌上,摆着个半人高的骨瓷缸,缸口盖着块白布,布上渗着深色的渍,像被什么东西泡透了。缸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裂痕里嵌着些黑色的头发,长短不一,像无数条小蛇钻进了瓷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