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藤崖就在眼前,崖边的风带着股腐叶的气息,崖下是深不见底的绿色深渊,全是粗壮的根须,像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巨蟒,不断蠕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崖边只有一根横跨深渊的枯木,枯木上布满了细小的根须,显然并不牢固。
根须潮已经追到身后,绿色的潮水即将淹没脚踝,老槐树的歌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永远活在藤蔓里……”
李醒的红痕缠上枯木,红光与枯木上的根须碰撞,根须纷纷枯萎。“快过去!”他率先跳上枯木,红痕支撑着枯木的平衡,“我来断后!”
林墨抱着布偶,小心翼翼地走上枯木,脚下的枯木发出“咯吱”的声响,随时可能断裂。我紧随其后,手背上的绿色根须已经爬过手肘,带来刺骨的痒意,像有无数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就在我们即将到达对岸时,老槐树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崖下的根须猛地窜起,像巨蟒般缠向枯木!李醒的红痕死死抵住根须,红光与绿色的根须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快走!”李醒的声音带着痛苦,他的半透明皮肤下,绿色的根须已经爬过心脏的位置,“别管我!”
“要走一起走!”林墨哭喊着,银夹突然从她发间脱落,飞向李醒——银夹上的槐花图案接触到根须,竟燃起淡蓝色的火焰,根须纷纷退缩。
这是腐骨林的骨火!
李醒抓住机会,红痕暴涨,将枯木猛地推向对岸!我们摔在崖边的土地上,回头望去,李醒被根须彻底淹没,绿色的藤蔓从他身体里钻出,很快与老槐树的根须融为一体,在崖边长出一株新的藤蔓,藤蔓上开着朵红色的花,像他手腕上的红痕。
崖下的根须渐渐平息,断藤崖的对岸,出现一道被藤蔓覆盖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个“生”字,字缝里钻出细小的绿芽,像在欢迎我们。
我握紧掌心的琉璃珠,珠子里的小红花瓣与崖边那朵红花产生共鸣,轻轻颤动。林墨抱着破破烂烂的布偶,布偶的纽扣眼里,映着李醒最后的笑容。
我们身上的绿色根须不再生长,但半透明的皮肤永远留下了绿色的纹路,像藤蔓爬过的痕迹。
石门缓缓打开,门后传来阳光的味道,还有某种熟悉的、像铜铃摇晃的声响。
我们知道,无论前方是什么,都要带着伙伴的希望走下去——因为他们从未真正离开,只是化作了保护我们的藤蔓、花朵、或是一颗永远发烫的琉璃珠。
石门后的世界漫着暖金色的光,铜铃声来自挂在枝头的果实——那是种像小铃铛的果子,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果皮上的纹路像极了李醒红痕的形状。我伸手触碰,果子突然炸开,化作点点光屑落在手背上,那些绿色的藤蔓纹路竟淡了几分,灼烧感也随之消退。
“是‘回响果’。”林墨捧着布偶走近,布偶的纽扣眼反射着光屑,“老人们说,心怀执念的人离开后,会化作这样的果子,把力量留给在意的人。”她话音刚落,布偶身上破损的地方突然渗出微光,像被光屑修补着,渐渐恢复了些模样。
往前走,脚下的土地不再是黑土,而是柔软的草甸,草叶间藏着细小的荧光虫,凑近些看,每只虫子的翅膀上都印着张模糊的脸——有漏斗人,有锡箔镇的居民,还有被藤母困住的那些干瘪人形。它们似乎认出了我们,纷纷往两侧退开,让出一条路,翅膀扇动的声音像在低声说“往前走”。
草甸尽头是片湖泊,湖水清澈得能看见底下的卵石,卵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我捞起一块,上面的名字竟在指尖化作雾气,凝成大哥的声音:“别回头,水对岸的‘时光沙’能洗掉藤母的痕迹。”
林墨的布偶突然挣脱怀抱,跳进湖里,浮在水面上化作一只木筏。我们跳上去,木筏顺着水流漂向对岸,湖水划过皮肤,那些绿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布偶在水面轻轻摇晃,像李醒当初撑着我们渡过险滩时的模样。
快到岸时,我回头望了一眼,湖面上浮着无数光粒,聚成李醒的轮廓,正朝我们挥手。布偶“咔哒”响了一声,纽扣眼转向前方,像是在催我们快看——对岸的沙滩上,堆着座小小的沙堡,沙堡顶端插着根琉璃珠串成的旗杆,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彩虹,彩虹里隐约能看到老槐树的影子,还有藤噬虫化作的粉末在闪光。
“是他搭的。”林墨轻声说,眼眶发红,“他总说打完仗要给我们搭座不会塌的城堡。”
沙滩尽头的沙丘后,传来孩童的笑声。我们爬过去,看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在追跑,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片红花瓣,花瓣飘落到地上,竟长成了株青红相间的花——像极了大哥的触须缠着李醒的红痕。
一个老人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用树枝在沙上画着什么。我们走近一看,画的竟是藤缠村的地图,只是图里的老槐树没有缠绕人形,而是开满了红色的花,树根处还画着个小小的树洞,树洞里蜷缩着只布偶。
“你们来了。”老人抬起头,眼睛里映着回响果的光,“藤母早就老了,它困住的不是人,是大家舍不得走的念想。”他指了指沙画里的树洞,“李醒那小子把红痕融进了树心,不是被吞噬,是在和藤母谈判——用自己的执念换你们的生路。”
老人抓起一把沙,沙粒从指缝漏下,变成无数细小的根须,在空中织成句话:“我在花里看着你们。”
风突然变大,吹散了沙画,也吹来了远处的歌声。我们顺着歌声望去,沙丘的另一边,无数回响果在枝头摇晃,铜铃声、孩童的笑声、还有李醒最后那句“别管我”,在风里交织成温暖的旋律。
布偶突然从林墨怀里跳下来,朝着歌声的方向跑去,它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不再是破布的模样,而是渐渐有了李醒的轮廓——虽然还是小小的,却笑得明亮。
“它要回去了。”林墨没有追,只是挥了挥手,“回到有红痕和藤蔓的地方,做那朵永远守望的花。”
我摸了摸手背,绿色的纹路彻底消失了,只剩琉璃珠在掌心发烫。远处的湖面上,大哥的声音再次传来,混在歌声里:“往前吧,前面有不用拼命的日子。”
是啊,该往前了。那些化作光、化作花、化作风的伙伴,从来不是羁绊,而是托着我们往前走的力量。我们踩着暖金色的光,朝着歌声最浓的地方走去,身后的回响果还在叮铃作响,像在说:
“别怕,我们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