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辞的倒影站在镜墙后,朝我们做出“过来”的手势,他的嘴型清晰无比,说着我们从未听过的三个字:
“回家了……”
星辞倒影的三个字像三块冰砖砸进心里,湖面突然掀起腥冷的风,镜墙的碎镜同时转向我们,每个镜片里都映出“家”的画面——我的书桌、李醒的铜铃铺、林墨的布偶店、大哥曾栖息的河流、碎花裙女人的绣坊……温暖的场景带着致命的诱惑,镜光在画面边缘流动,像在催促我们伸手触碰。
“别信!”李醒的破镜锥狠狠砸向地面,锥尖红石头爆发出刺目红光,镜墙的画面瞬间扭曲,化作无数张哭泣的脸,“那是用我们的记忆拼的幻境!”他胳膊上的镜纹已经蔓延到肩膀,像层透明的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亮。
我的脚踝传来钻心的痒,镜渣钻进的地方鼓起个小包,里面隐约能看到镜纹在游动,像条细小的银蛇。“它在往心脏爬!”我死死按住伤口,指尖触到皮肤下坚硬的触感,像是有细小的镜片在生长。
大哥的触须突然缠上我的脚踝,青光大盛,触须尖渗出淡金色的液滴,滴在小包上,刺痛感瞬间减轻。“镜灵在吞噬生命力。”他的声音带着疲惫,触须上竟也浮现出细碎的镜纹,像撒了把碎玻璃,“我的灵力快压制不住了。”
林墨突然指着镜墙,那里的碎镜正在重组,映出守诺草原的画面:石碑完好无损地立在花海中,刻刀悬在半空,正自动雕刻着我们五人的名字,最后一笔落下时,石碑顶端突然长出槐花,与永安镇的老槐树一模一样。“石碑……真的补好了?”她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
“那是倒影的陷阱!”碎花裙女人拽住她,红花瓣贴在林墨的眉心,花瓣瞬间变得滚烫,“你看你的倒影!”
林墨猛地低头,湖面的倒影正对着镜墙伸出手,脸上的镜纹已经覆盖了半张脸,嘴角咧开的弧度根本不是她会有的表情。倒影的指尖刚碰到镜墙,镜墙里的石碑突然炸裂,碎块化作无数把刻刀,朝着倒影的心脏刺去——现实中的林墨立刻捂住胸口,疼得弯下腰,眉心的红花瓣“啪”地碎裂。
“它在同步伤害!”李醒的破镜锥再次挥向镜墙,这次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锥尖的红石头裂开细纹,“星辞的倒影在强化镜灵!”
湖中央的星辞倒影举起双手,镜墙后的沉镜岛突然亮起无数盏灯,镜屋的窗户里透出人影,仔细看去,竟是各个世界的“我们”——守诺草原上犹豫的我,钟摆巷里流泪的林墨,沙漏墟里愤怒的大哥,冰封海里面色惨白的李醒,腐骨林里消失的碎花裙女人……每个影子都在对着我们摇头,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挽留。
“他们在说什么?”林墨的声音发颤,那些影子的嘴型越来越清晰,似乎在重复同一句话。
李醒的红痕突然贴在镜墙上,红光穿透镜片,与影子的嘴型重叠,我们终于听清了——他们在说“别往前走”。
“是过去的我们!”大哥的触须剧烈震颤,“他们被困在镜屋里了!”
镜墙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星辞倒影的手按在镜墙上,无数条镜纹从他掌心蔓延,像藤蔓般缠绕住每个镜片。“你们逃不掉的。”他的声音透过镜墙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创世阁的书灵影早就预言了,你们会在这里成为镜湖泽的一部分。”
书灵影?我们看向李醒掌心的书签,书签上的文字正在剧烈跳动,组成一行新的字:“镜湖泽是规则的镜像,破镜即破局”。
“破镜即破局……”李醒握紧破镜锥,锥尖的红石头突然渗出鲜血,与他胳膊上的镜纹相连,“它需要我们的血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
他举起锥子,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锥尖流下,红石头瞬间变得滚烫,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镜墙的碎镜在血光中剧烈震动,镜片里的“家”和“过去的我们”同时消散,露出沉镜岛的真实面貌——岛上根本没有镜屋,只有座巨大的镜子坟墓,墓碑上刻着无数个名字,最后一个是空的,旁边刻着“规则之源”四个字。
“那才是沉镜岛!”碎花裙女人的红花瓣全部飞离发间,在我们头顶组成一面花瓣镜,镜中映出坟墓深处的微光,“离开的路在坟墓里!”
星辞倒影的脸色彻底扭曲,他将整个身体贴在镜墙上,镜纹如潮水般涌向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成为永恒的倒影,不好吗?”
湖面的倒影突然全部站起,与我们的动作完全同步,镜纹从脚底迅速蔓延,我的小腿已经覆盖了半透明的镜甲,行动开始变得僵硬。李醒的破镜锥在血光中化作一道红光,朝着镜墙最薄弱的地方刺去——那里映着星辞倒影背后的诡异手势,正是整个镜墙的能量核心。
“破!”
红光穿透镜墙的瞬间,无数碎镜炸裂开来,星辞的倒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镜光中渐渐消散,只留下那个诡异的手势,烙印在湖面上,像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镜墙消失后,沉镜岛的镜子坟墓清晰可见,墓碑上空的名字正在缓缓浮现,是我们五人的名字,一笔一划,像用鲜血写就。
而我们身上的镜纹,已经蔓延到胸口,离心脏只有寸许距离。李醒掌心的破镜锥变得黯淡,红石头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像是随时会彻底碎裂。
“快走!”他拽着我们跳上那艘镜面木船,船身接触到我们的镜纹,突然发出“咯吱”的声响,无数细小的镜渣从船身脱落,“它在排斥我们……”
木船在湖面上颠簸前行,镜子坟墓越来越近,墓碑上的名字已经完整浮现,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坟墓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通道,通道尽头有微光闪烁,像极了最初光门的颜色。
但湖面上的倒影并没有消失,它们站在岸边,对着我们挥手,脸上的镜纹已经覆盖了整张脸,只剩下眼睛的位置还保持着原样,死死盯着我们,像是在说“我们很快会再见”。
我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镜纹已经爬到心脏的位置,透过皮肤,能看到里面跳动的光斑,像被镜子包裹的星辰。
破镜锥在李醒手中彻底碎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我们身上的镜纹,镜纹的蔓延终于停止,但也永远留在了我们的皮肤下,像道不会消失的疤痕。
“这是……规则的印记。”李醒看着胸口的镜纹,红痕与镜纹交织,形成奇特的图案,“它在提醒我们,走过的路,从来都没白走。”
木船停靠在沉镜岛的岸边,镜子坟墓的通道在我们面前缓缓展开,里面传来熟悉的气息——是所有世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守诺草原的花香、钟摆巷的铁锈味、冰封海的寒气、腐骨林的腥气……像一场盛大的告别。
我们走进通道,身后的镜子坟墓缓缓合拢,湖面的倒影和镜纹都被隔绝在外。通道尽头的光门越来越亮,门后传来新的声音,像是无数齿轮在转动,还有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规律而沉闷。
光门上方,渐渐浮现出下一个世界的名字,是用镜渣拼的三个字:
“齿轮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