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回声(2 / 2)

床板外的血味越来越浓,地板上的暗红色液体已经积成了小小的水洼,那些水洼里开始浮现出人脸,跟刚才林墨在泥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眼睛是黑洞,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求救。

“三点十五分快过了吗?”我问李醒,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发飘,那些人脸让我想起回音镇被拖走的人,“规则1只说三点十五分要待在有玻璃窗的房间,不能让影子落地,没说要待多久……”

李醒看了眼透过缝隙照进来的光线,窗外的天色似乎暗了些:“钟楼每小时响一次,下一次是四点十五分,在那之前,我们可能都得待在这儿。”

话音刚落,床板突然被整个掀开。

不是被那只白手掀开的,而是从外面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掀锅盖似的将床板抛向墙角,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我们五人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屋里,抬头就看见那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镜子前,背对着我们,手里正把玩着一根灰白色的头发,头发的另一端,深深扎在镜子里“他”的胸口。

而镜子里的五个“我们”,胸口都在流血,那些血顺着镜面往下流,在地板上汇成了刚才那滩暗红色的水洼。

“躲够了吗?”穿白大褂的人缓缓转过身,他的脸竟然跟李醒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银白的睫毛,只是瞳孔是浑浊的灰,“我需要最后一根头发,就一根,用来完成‘治疗’。”

他的白大褂前襟敞开着,里面的黑色背心上布满针孔,每个针孔里都插着一根头发,那些头发在轻轻蠕动,像是有生命。他的手里还攥着把手术刀,刀刃上沾着黑泥,泥里缠着的头发丝正慢慢变长,朝着我们的方向延伸。

“你们谁愿意‘捐献’呢?”他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尖的牙齿,“自愿的话,会少很多痛苦哦。”

林墨吓得往大哥身后缩,大哥的触须绷得笔直,青光大盛,显然准备随时动手。碎花裙女人撒出一把红花瓣,花瓣在半空化作红色的火焰,朝着男人飞去,却在靠近他身前一尺的地方突然熄灭,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

李醒将我护在身后,铜铃在他腕间高速旋转,发出的响声越来越急促,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但我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铃身的锈迹又开始蔓延了。

男人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停在我手腕上的铜铃上,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这铃铛……灵气很足,用来当‘药引’一定很好。”

他突然举起手术刀,朝着我的方向扑来,速度快得像道残影。李醒拽着我往旁边躲,手术刀擦着我的胳膊划过,落在地上,溅起的黑泥里竟钻出无数只白色的手,那些手像藤蔓一样往上爬,瞬间缠住了男人的脚踝。

“啊——!”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白手死死攥着他的皮肤,往黑泥里拖拽。他慌乱地挥舞着手臂,却碰倒了桌子上的玻璃罐,罐子摔在地上碎裂开来,里面的断指滚了一地,每根断指都在地上弹跳着,朝着镜子的方向爬去。

“规则6……”我突然想起那条,“泥里钻出白色的手,要唱跑调的童谣!”

可谁还能记得童谣?恐惧已经攥住了我的喉咙,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就在这时,林墨突然开口唱了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调子跑得十万八千里,是首我们小时候都唱过的《摇篮曲》:

“月儿光光,照地堂……风儿吹吹,虫儿唱……”

她的声音很难听,带着哭腔,跑调跑到几乎认不出原曲。但那些白色的手听到歌声后,动作明显迟滞了,甚至有几只手松开了男人的脚踝,往回缩了缩。

“对!就是这样!”李醒也跟着唱起来,他的嗓音本就清冽,此刻却故意唱得粗哑,每个音符都歪歪扭扭,“宝宝快睡,梦里香……”

大哥的触须在空中打着节拍,发出嗡嗡的和声,虽然不成调,却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碎花裙女人也加入进来,她的声音带着江南小调的底子,此刻却唱得像破锣,反而有种荒诞的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唱。五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难听至极,跑调的旋律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竟让整个屋子都在微微震动。

那些白色的手彻底停住了,开始慢慢往黑泥里缩,像是极其厌恶这跑调的歌声。被缠住的男人趁机挣脱,他惊恐地看着我们,又看了看镜子里那些胸口流血的人影,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冲出了门,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断指,那些断指竟像活物一样跳起来,钻进了他的裤管。

歌声停了,屋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地板上的暗红色液体在慢慢消退,镜子里的人影也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倒影。

李醒瘫坐在地上,腕间的铜铃恢复了光泽,但铃身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林墨还在小声抽泣,大哥的触须缠在一起,显然消耗不小。碎花裙女人鬓角的红花瓣重新变得鲜艳,只是地上多了不少焦黑的花瓣碎屑。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狼狈的自己,突然发现镜中我的身后,站着个模糊的黑影,穿着破烂的白大褂,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用血写着一行新的规则:

【7. 别在午夜十二点前睡去,泥里的东西会钻进梦里。】

而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钟楼的指针卡在四点十五分,迟迟没有敲响。

黑泥巷的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