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在绿火里扭动,发出凄厉的尖啸,声音像无数根针往耳朵里扎。雨幕中,隐约能看见黑袍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影,半边脸被火烧得焦黑,正伸着枯瘦的手抓向埋酒的地方——那里的泥土在冒泡,像是有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
“他想毁了‘向日酿’!”林默扑过去,用身体挡住埋酒的土坑。黑袍的影子扑在他背上,林默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后心的衣服瞬间湿透,渗出血红的印子,像被什么东西抓了把。
李醒的铜铃炸响,银辉凝成把光剑,狠狠劈向黑袍。黑袍“嗷”地惨叫一声,被劈成两半,化作两团黑雾,往荡边逃去。黑雾掠过水面时,荡里突然冒起无数个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映着张扭曲的脸,像被淹死的人在挣扎。
雨渐渐小了,花田的泥里浮出些细小的白虫,正往碎骨堆里钻。李醒用铜铃圈住饼干盒,银辉把碎骨和照片烧成了灰,只留下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上面刻着个“7”字——和疗养院7号床的钥匙一模一样。
“他没走。”李醒捡起钥匙,指尖被烫得发红,“这钥匙是他的执念根,藏在荡底的淤泥里,被暴雨冲出来了。”
林默的后心起了片红疹,像被什么东西烙过的印子。张奶奶往他背上抹了点薄荷汁,红疹竟泛起绿光,冒出缕缕黑烟。“是陈医生的怨气,”她的手直发抖,“沾了这怨气,会被他跟着的。”
最胖的鸭子蹲在花架下,盯着荡边的芦苇丛发呆,那里的黑袍碎片还在冒烟,泥里的黑水正慢慢往荡里渗,像条会动的黑蛇。我摸了摸脚踝上的青黑印记,突然觉得痒,像有东西在皮肤下游动。
夜色漫上来时,花田的泥里还在冒气泡,每个气泡炸开时,都能听见细碎的低语,像陈医生在说“我的东西,谁也别想碰”。李醒把铜铃挂在花架上,银辉笼罩着埋酒的土坑,铃音断断续续,像在守着什么。
我们往回走时,身后的花架突然“嘎吱”响了一声,草人的头掉在泥里,滚到黑袍烧过的地方,眼睛处的洞正对着荡心,像在盯着那片冒泡的水面。
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着,荡里的小舟在浪里晃,船篷下似乎坐着个黑影,正慢慢往岸边漂。我知道,这场雨没洗干净怨念,反而把藏在底下的东西冲了出来——它们就躲在芦苇丛里,在泥水里,在每个冒泡的黑洞里,等着下一个暴雨夜。
而那枚刻着“7”字的钥匙,此刻正躺在李醒的掌心,凉得像块冰,仿佛在说:“找到我了,就别想跑。”
夜深得像泼翻的墨,雨停了,却闷得让人喘不上气。草人掉在泥里的头颅不知被什么东西拖进了芦苇荡,拖痕弯弯曲曲,像条毒蛇爬过的印子。我们举着松明火把往回走,火光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摇摇晃晃,照得人影忽大忽小,贴在芦苇秆上,像被钉住的鬼魂。
“咔哒。”
不知是谁踩断了枯枝,声音在寂静里炸开,惊得芦苇丛里窜出只野兔子,却在跑出三步后突然僵住,四肢抽搐着倒地,浑身的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
“那是什么?”张奶奶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火把光照过去,兔子尸体旁的泥地里,正渗出黑红色的黏液,像无数细小的血虫在蠕动。
李醒突然拽住我往后退,铜铃在他怀里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尖鸣:“别碰!是‘腐涎’,沾着就烂!”他话音未落,林默突然“啊”地一声惨叫——刚才捡枯枝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那黏液,此刻正以指根为中心,泛起黑紫色的泡,像熟透的毒疮。
“快用银辉洗!”李醒扯下铜铃,将银辉聚在掌心按向林默的手指。滋滋的灼烧声里,林默痛得满头冷汗,黑泡却没消,反而顺着指缝往手背爬,“不行……它在往肉里钻!”
火把突然“噗”地灭了。
四周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李醒怀里的铜铃还在发着微弱的银光,照亮他煞白的脸。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甜腻的腥气,像腐烂的蜜饯,闻着就让人喉头发紧。
“谁……谁在拉我脚踝?”张奶奶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救命!有东西在拽我!”
我摸出火柴划亮,火光里,只见无数根灰黑色的发丝从泥地里钻出来,缠在张奶奶的脚踝上,正往她裤管里钻。那些发丝湿漉漉的,沾着腥臭的泥水,尾端还带着指甲盖大小的肉块。
“是陈医生的头发!”林默忍着痛喊,“他死的时候被人剃了头,怨念都聚在头发里!”
火柴燃尽的瞬间,我看见芦苇秆上挂着件白大褂,衣角滴着黑红色的水,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病历本。下一秒,白大褂突然鼓起来,像被人撑着飘向我们,领口处空荡荡的,却传来磨牙般的声响,“咯吱……咯吱……”
“跑!”李醒拽着我转身就跑,铜铃的银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光带,那些发丝被光带扫过,发出“噼啪”的燃烧声,却烧不尽,断成截的发丝落地就钻进泥里,转眼又从前方冒出来。
林默突然绊倒在地,我回头去拉,却看见他脚踝上缠着圈头发,正往皮肉里陷,皮肤都被勒出了血痕。而他摔倒的地方,泥地不知何时陷成了个黑窟窿,里面涌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正抓着他的裤腿往下拖。
“别管我!”林默推我一把,声音嘶哑,“它要的是当年埋的‘向日酿’,你们去毁了酒坛!”
黑窟窿里的手越来越多,甚至开始顺着林默的腿往上爬,那些手的指关节都反向弯曲着,像被硬生生掰断过。腥甜的气味越来越浓,我看见林默的皮肤接触到那些手的地方,正迅速变得青紫。
“林默!”
李醒突然将铜铃狠狠砸向黑窟窿,银辉炸开的瞬间,我看清了窟窿深处——陈医生的脸泡得发肿,五官扭曲成一团,正咧着嘴笑,嘴里塞满了头发。他的手,正是从他腐烂的身体里伸出来的!
铜铃的光芒在减弱,李醒红着眼吼:“再不走,我们都得被拖下去陪他!”
发丝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张黑网罩向我们。张奶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火把滚进芦苇丛,点燃了干燥的芦花,火光里,我看见整片芦苇荡都在动,无数个黑窟窿正在裂开,每个窟窿里,都有双怨毒的眼睛,盯着我们,盯着花田的方向——那里埋着那坛染了怨念的“向日酿”。
而林默的半个身子,已经陷进了黑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