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皮影戏(2 / 2)

狗剩摸了摸手上的蓝布条戒指,突然笑了:“你看,铁蛋的棉袄口袋里,露出颗水果糖,肯定是昨天你塞给他的。”

我望着远处的火光,突然明白,那些冰冷的铁里,藏着的从来不是害人的邪祟,是被捂住的哭喊,是被锁住的念想。而能融化它们的,从来不是高温的炉火,是愿意蹲下来,听它们把话说完的耐心。

前路的风里,铁锈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的清香。下一个路牌藏在棵老榆树下,上面用木炭写着“皮影村”,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皮影人,正举着根鞭子,像在驱赶什么。

“听说那里的皮影会自己动,”林默的刀鞘轻轻敲了敲路牌,“还会模仿人的样子说话。”

狗剩的眼睛亮了:“那它们会笑吗?会像铁蛋那样,吃到糖就开心吗?”

风卷着他的话往村子里飘,仿佛有无数个细小的声音在回应,像皮影人抖动着嗓子,在说:“来呀,来看看我们的影子呀……”

往皮影村走的路,两旁的树干上都贴着薄薄的驴皮,阳光透过叶隙照上去,驴皮上的人影图案竟跟着晃悠,像活了似的。风一吹,驴皮“哗啦啦”响,贴在最前面那棵老槐树上的皮影,是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举着根绣花针,针脚在风里明明灭灭,细看竟在驴皮上绣出朵半开的桃花。

“这皮影会动!”狗剩伸手想去揭,却被林默按住——那皮影姑娘的针突然转向,针尖对着狗剩的手指,闪着寒光。林默拽着我们往后退了半步,只见皮影姑娘的嘴动了动,驴皮上浮现出一行小字:“碰不得,碰了就会被剪进皮影里哦。”

村口的牌坊是用竹篾扎的,上面糊着层透亮的黄皮纸,纸上游动着一群皮影鱼,鳞片闪着银辉,像是在水里游。牌坊下坐着个戴蓝布帽的老头,手里牵着根细线,线的另一头连着牌坊上的皮影状元,那状元正挥着袖子给我们作揖,帽翅还跟着上下扇动。

“来耍皮影的?”老头抬起头,眼窝深陷,眼球浑浊得像蒙了层雾,“进村规矩懂不?一不许碰皮影人的线,二不许在月亮出来前离开,三不许说‘影子是假的’——说了,影子就会把你的话当真,缠上你哟。”

进了村,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贴着皮影,有耕地的农夫、纺线的妇人,还有骑竹马的孩童。日头渐斜,村里飘起炊烟,那些皮影竟跟着屋里的动静动起来:农夫弯腰的弧度和屋里人吃饭的动作一模一样,妇人纺线的速度,正好跟着灶台上铁锅的咕嘟声变快变慢。狗剩指着一户人家的窗户,那里的皮影小孩正踮脚够桌上的糖罐,而屋里果然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娘,我要吃糖!”

“看那儿!”林默突然指向村中心的戏台,戏台幕布上挂着个巨大的皮影将军,身披铠甲,手里的长枪正随着远处的雷声“咔嗒”转动。戏台底下坐满了皮影观众,一个个仰着头,脖子跟着将军的动作左右摆动,仔细听,能听见细碎的“嗑瓜子”声——原来是皮影人的手正往嘴里送着芝麻大小的皮影瓜子。

我们找了个空凳坐下,刚坐稳,就见幕布后走出个皮影旦角,水袖一甩,竟甩出片真的花瓣,落在我手背上。旦角开口,声音细细糯糯,像含着颗蜜枣:“客官来得巧,今晚演《劈山救母》,就是不知……客官敢不敢看后头的‘影子认亲’?”

话音刚落,戏台两侧的灯笼突然灭了,只剩下幕布上的光影。将军皮影的长枪“哐当”落地,裂成无数细小的皮影虫,虫群爬向观众席,钻进皮影人的影子里。那些原本规规矩矩看戏的皮影观众,突然齐刷刷转过头,脸都变成了我们的模样——狗剩的皮影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林默的皮影皱着眉,手里还捏着把虚拟的短刀;我的皮影则瞪大眼睛,和我此刻的表情分毫不差。

老头不知何时站在戏台边,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别怕,影子只是想认认新朋友。但要是你们敢说‘这是假的’,它们就会把你们的影子扒下来,缝在幕布上,替你们看一辈子戏喽。”

幕布后的旦角突然尖叫一声,水袖被什么东西扯住,皮影的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紧接着,所有皮影人的眼睛都变成了黑洞,幕布上渗出暗红色的水渍,像有人在后面流血。

“糟了!”老头拐杖一顿,“有人在后台说‘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