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触须卷住片飘落的花瓣,光影里浮现出柳神医写药经的模样——他坐在杏树下,手里的毛笔悬在纸上,笔尖滴落的墨汁在花瓣上晕开,变成了行小字:“药医不死病,心养有缘人。”
我摸了摸怀里的《柳氏药经》,书页突然轻轻翻开,正好停在记载合欢花的那一页,插画旁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字:“聚散皆念想,花叶总相逢。”
灰兔突然停在花径尽头,对着前方的雾气叫了两声。那里的雾气正在散开,露出一汪清澈的潭水,潭面上漂着朵朵合欢花,而潭边坐着个穿青布衫的老者,正弯腰往水里放花灯,侧脸的轮廓在水光里若隐若现,竟和柳神医有七分相似。
“柳神医?”我忍不住轻声唤道。
老者回过头,手里还提着盏没放的花灯,灯面上画着株甘草,叶片上写着“忘忧”二字。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潭水的光:“我是守潭人,这潭叫‘念川’,专收天下的念想。你们怀里的药经,腕上的红绸,还有这只小兔子……都是忘忧镇寄来的信呐。”
灰兔跳进老者怀里,用头蹭他的衣襟,项圈上的“柳”字和老者衣衫上的针脚重合在一起——原来那青布衫的袖口,也磨出了和柳神医那件一样的毛边。
老者把花灯递给我们:“往灯里放片最牵挂的念想吧,放进水潭,就能漂到牵挂的人身边。”
林默从包里拿出块杏花馒头,掰了片放进花灯:“给张婆婆的,她总说我们没吃完她做的馒头。”
狗剩解下腕上的红绸,叠成小小的方块放进去:“给忘忧镇的小伙伴,告诉他们我们看到合欢花了。”
我犹豫了一下,从药经里抽出片杏花标本——是离开忘忧镇时,从院角杏树上摘的,此刻放进花灯,花瓣竟慢慢舒展开来。
老者笑着把花灯放进潭水,花灯载着我们的念想,顺着水流漂向雾深处,水面上很快浮起更多花灯,有的画着药圃,有的缠着红绳,还有的托着片甘草叶,都往同一个方向漂去。
“它们会到忘忧镇吗?”狗剩问。
“会的。”老者望着花灯远去的方向,“就像你们脚下的花径,都是镇里人盼你们平安的念想铺成的。”他指了指潭水倒映的合欢花,“这花啊,根在忘忧镇,花瓣却能飘到千里外,就像有些牵挂,看着远,其实一直跟着你们呢。”
灰兔突然从老者怀里跳下来,叼着我的裤脚往潭水下游拽。老者笑道:“它是想带你们去看看‘回音谷’,那里能听见念想落地的声音。”
顺着潭水往下走,雾气越来越淡,前方传来叮咚的水声,像无数个小铃铛在响。转过一道山弯,只见谷底竖着块巨大的回音石,石面上布满小孔,每个孔里都嵌着件小东西——有半块馒头,有根红绳,还有片甘草叶。
“有人放了块杏仁饼在那里。”林默指着一个小孔,“定是哪个孩子惦记着山里的伙伴。”
我凑近一个嵌着杏花的小孔,刚想说话,就听见里面传出张婆婆的声音,带着面香:“慢点跑,当心摔着!”正是今早我们离开时,她对着灰兔喊的话。
狗剩也凑过去,对着嵌着红绳的小孔喊:“我看到合欢花了!”
片刻后,小孔里传来模糊的回应,像是镇里小伙伴的声音:“我们也看到了!在你系红绳的老槐树上!”
原来牵挂真的能传声,就像这回音石,把每句没说尽的话,每个没做完的约定,都酿成了带着温度的回声。灰兔蹲坐在小孔旁,耳朵抖了抖,突然对着孔里叫了两声,很快,里面传来张婆婆的笑声:“这小兔崽子,定是跟着他们野去了。”
阳光穿过雾霭,照在回音石上,把那些小孔里的念想都映得发亮。我摸了摸怀里的药经,突然明白,所谓离别,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的相伴——就像这合欢花径,这念川潭,这回音石,都是念想的形状,藏在路的每一步里,等着我们慢慢发现。
“该往下走了。”就在我沉浸于眼前的美景时,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惊愕地转过头,发现那位神秘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的手中还提着一盏崭新的花灯,那花灯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老者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目光如同那烛火一般温暖而柔和,“前面还有更远的路,更多的念想在等着你呢。”他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一般,在我的心头回响。
我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正当我准备迈步前行时,灰兔突然咬住了我的裤脚,然后用力地往谷外拽。它的尾巴尖上闪烁着银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在告诉我:“走吧,还有好多故事要写呢。”
我被灰兔的举动逗乐了,于是顺从地跟着它走出了山谷。身后,老者的身影渐行渐远,那盏花灯的光芒却在我心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