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汁!”有人惊呼,“柳神显灵了!”
林默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汁液,放在鼻尖闻了闻,眼里闪过丝讶异:“这味道……和忘忧镇的柳汁不一样,带着点杏花的甜。”
狗剩也沾了点尝了尝,突然笑起来:“真的!比祠堂里的蜜水还好喝!”
正说着,灰兔突然蹦进树洞,再出来时嘴里叼着个小小的木盒,盒身上刻着朵杏花,正是刚才光球消失的地方。我伸手接过木盒,入手轻得像片羽毛,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半片干枯的杏花标本,花瓣边缘都卷了边,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粉嫩。
“这是……”林默的声音有点发颤,“柳神的遗物?”
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有位白胡子老者捋着胡须道:“传说柳神年轻时救过位迷路的杏花仙,这标本怕是当年留下的念想。”
我捏着那半片杏花,突然明白老柳树为何总在春天开出零星的粉花——原来不是品种变异,是藏在年轮里的念想,借着春风往外冒呢。
灰兔蹭了蹭我的裤腿,突然往镇东头跑去,跑几步就回头看看,像是在引路。林默使了个眼色,我们赶紧跟上,留下身后一片惊叹的议论声。
兔子跑得轻快,专挑柳荫浓密的路走,柳丝在我们头顶扫来扫去,沾了不少细碎的花瓣。跑过座石桥时,我突然认出桥栏上的刻字——正是之前在“忆柳桥”上见过的笔迹,只是笔画更显稚嫩,像是少年人刻的。
“这桥叫‘杏语桥’。”林默指着桥头的碑,“上面写着‘光绪二十三年建’,正好是百年前。”
桥那头是片杏林,此刻正是花期,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场永远下不完的雪。灰兔跳进杏林深处,在棵最粗的杏树下停住,用前爪刨着树根。
我们跟着刨了会儿,很快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的瞬间,满盒的杏花标本飘了出来,每片花瓣上都写着字,是用柳汁写的,虽已褪色,却依旧能辨认——
“今日见她折杏花,发间别着真好看”
“她说明日要学酿杏酒,让我等着尝”
“她的酒酿坏了,却非要我夸甜,其实酸得倒牙”
字迹从稚嫩到成熟,一笔一画都浸着温柔。林默捡起片标本,花瓣边缘还留着点暗红,像是被谁的指尖反复摩挲过。“这是……柳神写的?”
灰兔突然用爪子扒开片泥土,露出块半截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杏”字,玉质温润,显然是常佩在身上的物件。
“看来柳神和那位杏花仙,确有段渊源。”我把玉佩擦干净,放在手心掂量,“这玉佩的质地,和当年救过我的那位老先生留下的信物很像。”
狗剩突然“呀”了一声,指着标本盒底的暗格:“这里有东西!”
暗格里藏着张泛黄的药方,墨迹已经发灰,却能看清上面的字迹——正是用柳汁配的杏酒方,旁边还潦草地画着个小像,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正往酒坛里扔杏花,眉眼灵动,竟和狗剩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这药方……”林默突然睁大了眼,“和我太爷爷传下来的那张一模一样!他说当年曾遇位柳姓先生,用这方子治好了他的咳疾,还说酿酒时要加三朵带露的杏花,少一朵都不香。”
灰兔突然衔来个酒坛,坛口封着的红布上绣着朵杏花,正是药方里说的样式。我们打开泥封,醇厚的酒香混着花香涌出来,醉得人脚步发飘。
林默舀了勺酒,仰头饮下,突然笑出声:“真的!比镇上酒馆的杏花酿好喝十倍!”
狗剩也尝了点,小脸瞬间红透,却还嘴硬:“一般般嘛。”
夕阳把杏林染成金红色,灰兔蜷在树根下打盹,尾巴随着呼吸轻轻晃。我把那半片杏花标本夹进《柳神记》里,突然觉得这趟渡柳镇没白来——那些藏在年轮里的念想,那些浸在酒里的温柔,原来从不会真正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等着被人发现。
林默突然拽着我往镇外跑,铁锹在手里甩得像流星:“快!去赶晚班船回忘忧镇!把这坛酒带给张婆婆尝尝,她肯定喜欢!”
狗剩跟在后面追,红绸在风里飘成道亮眼的弧线。我回头望了眼那棵老柳树,树影在暮色里轻轻摇,像位含笑的老者。柳汁的回甘还在舌尖,杏花的甜混着酒香,原来这就是渡柳镇的秘密——所谓柳神的规则,从不是要偷谁的记忆,而是要让人记着:那些曾温暖过你的,都值得被好好珍藏,哪怕隔了百年,也能在某个黄昏,酿成最甘醇的酒。
船桨在水中缓缓划动,每一次搅动都像是在与晚霞告别。那最后一点晚霞,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水面上渐渐被搅碎,融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静静地坐在船头,感受着微风轻拂脸颊,手中不自觉地抚摸着怀里的酒坛。这个酒坛,承载着我太多的回忆和情感。
突然间,我的思绪被一阵风吹回了过去。我想起了那棵柳树上的刻字——“念兹在兹,岁岁年年”。那是我曾经刻下的一句话,如今却在不经意间被唤起。
这句话,似乎在诉说着一种深深的惦念。它不是写在纸上的条文,而是藏在心底的温柔。它是对某人某事的念念不忘,是愿意为了谁而记住一段往事的坚持。
最好的规则,或许从来都不是那些明文规定的条文,而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和信念。这些情感和信念,如同那柳树的刻字一般,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在岁月的长河中持久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