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刺破云层,芦苇荡突然掀起腥风,吹得茅屋顶的芦花簌簌往下掉。狗剩怀里的红绸突然绷紧,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往村外拖,绸面上的爪印渗出暗红的血珠,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不对劲!”李醒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尖鸣,银辉撞上窗棂,竟被弹了回来,在地上碎成星点——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连邪祟都怕的铜铃光罩,在这里竟像撞上了铁壁。
老婆婆拄着拐杖冲到门口,枣木杖头的芦花鸡雕饰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黑木芯,上面刻着个扭曲的“祭”字:“是‘骨祠’的气息……它找到这儿了。”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那地方的规则,是用守护灵的骨头写的,早就歪成了吃人的獠牙。”
我们跟着红绸往村外跑,脚下的泥土越来越黏,踩下去能听见“咕叽”的声响,像踩在腐肉上。芦苇秆子不知何时变得漆黑,秆芯里渗出暗红的汁液,风一吹就甩在我们身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前方的雾气里浮出片黑瓦,是片破败的祠堂,匾额上的“骨祠”二字用白骨拼贴而成,“祠”字的最后一笔是根孩童的腿骨,末端还沾着碎布——和狗剩红绸上的布料一模一样。
“第一规则——”林默用铁锹劈开挡路的芦苇,黑秆子断裂时喷出的汁液溅在石碑上,显露出刻痕,“‘入祠者,需弃一骨,代守灵受罚,否则魂飞魄散’。”
石碑下堆着小山似的白骨,指骨、肋骨、颅骨……最上面放着个小小的陶罐,罐口塞着团红绸,正是狗剩昨晚掉落的衣角。罐身刻着行字:“七岁童骨,可换祠中三日安。”
狗剩吓得往我身后缩,红绸缠紧他的手腕,像在预警:“姐姐,它要我的骨头?”
“是守护灵被扭曲的规则困住了。”大哥的触须卷过一根颅骨,骨缝里卡着半片桃木符,是桃花渡的材质,“这祠堂本是守护孩童的地方,却被人改成了献祭的祭坛。”
跨进祠堂门槛的瞬间,空气突然凝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骨头上的“咚咚”声。正堂的供桌上,摆着九具孩童的骨架,每个骨架的胸口都插着根铁钎,钎尖刻着不同的字:“孝”“顺”“敬”……最后一具骨架的钎子上刻着“生”,却被人用石头砸弯了,像个被掐灭的火苗。
“第二规则——”李醒的铜铃撞上供桌,震落的骨粉在空中凝成字迹,“‘见骨架流泪者,需替其受钉,否则永世困于祠中,做新的祭品’。”
林默盯着那具“生”字骨架,眼眶突然发热,一滴泪落在骨头上,骨架竟剧烈地颤抖起来,铁钎“哐当”掉在地上,露出肋骨间藏着的东西——是块绣着芦花的肚兜,针脚和老婆婆年轻时的手艺一模一样。
“是当年水患里没救回来的孩子……”她的声音发颤,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拽向供桌,手腕上凭空浮现出铁钎的影子,“它要我替它受钉!”
大哥的触须猛地缠上林默的手腕,桃花汁液滴在影子上,冒出黑烟:“规则是歪的!守护灵的本意是‘见悲者,需解其怨’,被人改成了献祭!”
祠堂的后墙突然裂开,露出个黑黢黢的石室,里面吊着无数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团模糊的影子,是被抓来的孩童魂魄。最中间的笼子里,坐着个穿灰布衫的老者,他的手脚都被钉在笼壁上,胸口插着根最粗的铁钎,钎子上刻着“守”字。
“是守护灵本体!”老婆婆拄着拐杖冲进来,枣木杖狠狠砸向铁笼,“当年是他用自己的骨头建了祠堂,护着芦花絮的孩子,却被贪生怕死的村民改成了祭品库,逼他立下歪规则!”
老者的魂魄睁开眼,空洞的眼眶里流出骨泪:“第三规则……本是‘入祠者,若能唤我真名,我便赠其护符,保孩童平安’……却被改成了‘唤名者,魂被我食’……”
他的真名刻在笼底,是被血浸红的两个字:“芦生”——和《芦花絮记》里那个带头用芦花筏救人的少年同名。
“芦生!”我捡起地上的肚兜,往铁笼里扔去,“你看这芦花,老婆婆还记得你!”
肚兜落在笼中,老者的魂魄突然发出长啸,所有的铁笼“哐当”炸开,孩童的影子涌向祠堂外,像被放飞的鸟。供桌上的骨架纷纷站起,捡起铁钎,却不是刺向我们,而是砸向祠堂的梁柱——它们在拆这个困住自己的牢笼。
“歪规则破了!”狗剩突然指着红绸,上面的血珠渗进爪印,竟显出新的字迹,“‘守护灵芦生,以骨为誓,护孩童周全,凡害童者,魂飞魄散’——这才是真规则!”
老者的魂魄化作无数芦花,飞出祠堂,落在芦苇荡里。原本漆黑的芦苇秆子渐渐变绿,汁液也成了清澈的露水,像被洗去了所有的腥气。
离开骨祠时,老婆婆把那具“生”字骨架装进木箱,说要埋在芦苇荡深处,让它能闻着芦花的香。林默的手腕上还留着淡淡的红痕,像个被守护过的印记。狗剩的红绸飘在风里,血珠消失了,爪印变成了小小的芦花形状。
远处的芦苇荡里,新的绿芽正从土里钻出来,顶着露珠,像无数个被护住的春天。李醒的铜铃指向北方,那里的云层沉甸甸的,却透着点微光,像被芦生的护符照过。
“下一个地方的规则,怕是更歪。”大哥的触须卷过片新抽的芦叶,往北方指了指,“但只要记着,守护的本意从不是掠夺,就总能找到破局的法子。”
我摸了摸怀里的《芦花絮记》,书页间的芦花突然飘起来,粘在衣襟上,像个温柔的护符。无论下一个世界的规则多诡异,我们都带着芦生的真意往前走——因为真正的守护,从不是冰冷的规则,是藏在骨头缝里的、对生命的疼惜。
(北方的风裹着沙砾,打在脸上像小刀子。我们踩着芦生护符化作的绿光往前走,脚下的路渐渐从泥土变成碎石,每块石头都棱角分明,像没打磨过的骨头。)
走了约莫一日,前方的碎石堆里突然冒出片黑红,像泼在地上的血干了。走近了才看清,是片枯死的杏林,树干扭曲如鬼爪,枝头挂着些干瘪的果子,黑得像被墨染过,风一吹就“咔啦”作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
“是‘枯杏村’。”林默捡起块沾着杏肉的石头,果肉已经硬得像树皮,“我在《芦花絮记》的残页上见过,说这村子的杏树曾年年结果,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全枯死了,村民也跟着一个个失踪。”
村口的石碑裂成了两半,上面的字被风沙磨得只剩个“杏”字,碑座下塞着件小小的棉袄,布料上绣着朵杏花,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的手笔。大哥的触须探进棉袄里,卷出根细麻绳,绳上系着七颗杏核,每颗都被人用牙咬过,留下深深的齿痕。
“是被饿的。”他的触须微微发颤,“这村子的人,最后是活活饿死的。”
我们往村里走,房屋都是土坯砌的,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麦秆,像老人露出的肋骨。有户人家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股杏仁的苦香,混着点淡淡的尸臭。推开门,见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的陶罐,里面盛着些灰褐色的糊,像用杏核磨成的粉,罐底沉着半颗没磨碎的杏核,上面的牙痕和碑座下的一模一样。
“第三规则……”李醒的铜铃突然对着陶罐轻响,罐口的热气凝成字迹,“‘村中余粮,只可分给孩童,成人若食,必成枯骨,替杏树扎根’。”
灶台边的地上,果然躺着具成人的枯骨,四肢扭曲地插进土里,指骨紧扣着地面,像在拼命往外爬。骨头上还套着件破烂的外衣,衣角沾着杏核粉,显然是偷吃了罐里的糊。
“规则是护着孩子的。”我盯着那具枯骨,“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