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醒的木鸟突然朝着谷外飞去,翅膀上的荧光粉蹭在他手背上,留下点绿色的痕迹。“管它是什么镇,”他笑着抹了把脸,绿光蹭到脸颊上,像画了道小胡子,“有吃有住有热闹看,就行。”
山坳口的风带着月光的清辉,吹得树叶“哗哗”响,像在唱支温柔的歌。我想起小姑娘说的“月光光,照厅堂”,突然觉得,这趟路走得再远也不怕——只要身边的人还在,手里的念想还暖,每一步都像踩着星光,踏实得很。
望月镇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清晰,镇口的老槐树果然开着花,白花花的一片,像落了场永远不化的雪。
望月镇的老槐树确实像落了场雪,花瓣簌簌落在肩头,带着清甜的香。镇口的石碾子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手里摇着蒲扇,见我们走来,笑着招呼:“新来的客人?快歇歇脚,喝碗槐花茶。”
林默把彩虹灯笼挂在碾子旁的木桩上,灯笼虽空,彩线在月光下仍泛着柔和的光。老婆婆递来粗瓷碗,茶汤里漂着槐花瓣,喝一口,清甜从舌尖漫到胃里,驱散了赶路的乏。
“这镇子啊,望月的时候最热闹。”老婆婆扇着蒲扇,指了指镇中心的戏台,“今晚正演《嫦娥奔月》,你们来得巧。”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戏台灯火通明,锣鼓声隐约传来。李醒的木鸟突然飞过去,落在戏台顶的角楼上,扑棱着翅膀像是在叫好。
“走,看戏去!”林默拉着我往前跑,彩虹灯笼的彩线在风里飘,像拖着道小尾巴。戏台前挤满了人,卖糖葫芦的小贩穿梭其间,糖衣在灯光下闪着亮。
戏台上,嫦娥正举着水袖旋转,衣袂飘飘像沾了月光。台下的孩童跟着哼调,老人摇着蒲扇打节拍。我忽然注意到,前排有个穿红衣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个萤火虫灯笼,和之前山谷里的小姑娘那只很像——灯笼上的彩线歪歪扭扭,像是初学编织的手艺。
散场时,红衣小姑娘转身,灯笼照在她脸上,我才看清她眼角的痣,和山谷里的小姑娘一模一样。她看见我们的彩虹灯笼,眼睛一亮:“这个好看!我娘也会编,就是总说线不够亮。”
林默笑着把灯笼递过去:“送给你吧,线不够亮,就等明年萤火虫出来,让它们住进里面。”
小姑娘接过灯笼,蹦蹦跳跳地跑向戏台后,那里站着个穿绿布衫的妇人,正朝她招手——身形和山谷里那道萤火虫光影,竟有几分重合。
回到老槐树下,老婆婆已经煮好了新的槐花茶,茶汤里浮着新落的花瓣。“这镇子啊,”她抿了口茶,“每盏灯笼里都藏着念想,就像这槐花,年年落,年年开,记着人的好呢。”
夜风卷着槐花瓣落在茶碗里,我望着戏台方向渐渐暗下去的灯火,突然懂了——所谓团圆,未必是时时刻刻相守,而是哪怕走散了,也总有盏灯、一个念想,在记挂着彼此,等着再遇时,能笑着说句“你看,我还记得”。
李醒把木鸟揣进怀里,笑着往镇里走:“听说镇上的桂花糕最地道,去晚了可就没了!”彩虹灯笼的彩线在他身后晃啊晃,像在应和这温柔的夜色。
镇子的石板路被灯笼照得暖融融的,我们跟着桂花糕的甜香往巷子里钻。转过街角,果然见着家铺子,门板上写着“月娘糕坊”,窗台上摆着刚出炉的桂花糕,蒸腾的热气混着甜香,把夜色都熏软了。
“来四块桂花糕!”李醒趴在柜台前,眼睛盯着蒸笼里的白雾,“要刚出锅的,烫嘴才够味。”
掌柜的是个胖大婶,系着碎花围裙,手里的木铲“当当”敲着案板:“好嘞!这就给您装盒,刚蒸好的,还冒热气呢!”她抬头看见林默手里的彩虹灯笼,眼睛一亮,“这灯笼编得巧啊,彩线颜色真鲜亮。”
“是朋友送的。”林默笑着晃了晃灯笼,彩线在灯光下流转出虹光,“您这糕闻着真香,老远就勾着人走不动道。”
“那是!”胖大婶往盒里装糕,语气里满是得意,“我这桂花是后山坡采的,蜜是自家养的蜂酿的,别处可吃不着这味。”她顿了顿,指了指铺子角落的小桌,“要不就在这儿吃?刚出锅的趁热吃才最好。”
我们围坐在小桌旁,胖大婶端来四碗甜汤,里面浮着莲子和银耳。桂花糕咬下去,软糯里裹着桂花的香,甜汤滑进喉咙,暖得人心里发颤。
隔壁桌坐着对老夫妻,老爷爷正给老奶奶挑出糕里的桂花核,嘴里念叨:“慢点吃,别卡着,跟年轻时一样急。”老奶奶嗔怪地拍他手背:“还说我,上次抢着吃汤圆,烫得直哈气的是谁?”
灯笼的光落在他们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碎星。李醒悄悄碰了碰我胳膊,朝那边努努嘴,眼里带着笑——原来长久的陪伴,就是连拌嘴都带着蜜味。
胖大婶收拾着案板,突然哼起了小调,调子和戏台上《嫦娥奔月》的旋律有些像。“大婶也爱听戏?”林默好奇地问。
“可不是嘛,”大婶擦着碗,“我家老头子以前是戏班的武生,就爱演后羿,每次演完都给我带块桂花糕。”她抬头望向窗外,月光刚好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现在他腿脚不利索了,我就天天做糕,等他馋了,就能随时吃着热乎的。”
甜汤喝完,桂花糕的香还在舌尖绕。我们提着空盒往住处走,灯笼的光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彩影。李醒突然说:“刚才那对老夫妻,像极了我爷爷奶奶,爷爷总说奶奶吃糕爱掉渣,却天天给她买。”
林默点头:“胖大婶说的‘等’,和山谷里小姑娘守着萤火虫等娘,好像是一回事呢。”
夜风掀起灯笼的彩线,我望着头顶的月亮,突然明白——所谓团圆,有时是热热闹闹围坐一桌,有时是默默记着对方的喜好,在寻常日子里守着份念想。就像这望月镇的月光,不偏不倚,照着每颗盼着相聚的心。
前面的巷口传来卖炒栗子的吆喝声,香气混着桂花香飘过来,李醒拽着我们往前跑:“听说这家栗子加了桂花糖,去晚了真没了!”灯笼在他手里晃啊晃,彩线扫过石板路,像在画一道温柔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