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钟还能用?”大哥仰头望着塔顶,触须因震动微微扬起,“听镇上的老人说,这钟五十年没响过了,说是敲钟的绳子断了,没人敢修。”
我们顺着石阶往上爬,石阶又陡又窄,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塔壁上布满了前人的刻痕,有的是名字,有的是日期,还有些歪歪扭扭的画——一个小人举着钟锤,旁边写着“要让钟声响遍十里地”。
“这人的愿望实现了呀。”阿芷指着那幅画,眼睛亮晶晶的,“刚才那声钟响,说不定就是他的执念在敲呢。”
爬到一半,李醒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的转角:“你们看,那里有东西。”
转角处摆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盒盖半开着,里面露出半截泛黄的布条。我走过去轻轻掀开盒盖,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混着松香飘出来——里面是一团缠满铜丝的钟锤,锤头上刻着个“守”字,布条上绣着朵快褪色的槐花,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这是敲钟的锤子?”阿芷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铜丝,“上面的铜丝都锈住了,难怪敲不了钟。”
大哥拿起钟锤,掂量了一下,触须扫过那个“守”字:“材质是紫铜的,很沉,得两个人才能抬动。刚才的钟声……难道不是用这个敲的?”
话音刚落,塔顶的钟又“咚”地响了一声,这次更响,震得塔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我们抬头望去,只见霞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钟旁,手里似乎握着什么,轮廓很像之前在回声巷遇到的那个摇蒲扇的老人。
“是刚才的老爷爷!”阿芷突然喊道,“他怎么跑上去了?”
我们加快脚步往上爬,越靠近塔顶,风越大,钟的共鸣声震得耳膜发麻。终于爬到顶层,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钟架,钟体还在微微摇晃,旁边的窗台上放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些松香和碎布,和木盒里的布条是同一种布料。
“人呢?”李醒探头往窗外看,只有盘旋的鸽子掠过霞光,“难道是我们看错了?”
大哥拿起布包,里面的松香还有余温,他捏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新换的松香,用来润滑钟绳的。刚才的钟声,是有人特意敲响的。”他指着钟体内侧,那里有一道新的擦痕,“用的不是这个铜锤,是根木杆,从擦痕来看,力道很轻,像是怕把钟敲坏。”
阿芷突然指着布包上的绣纹:“你们看,这槐花绣得和我娘绣的一模一样!我娘说,这是我们家传的绣法,只有女眷才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越睁越大,“难道那个老爷爷是……”
“咚——”老钟又响了一声,这次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像是在回应她的猜测。霞光从窗棂涌进来,把钟体染成了金红色,钟身上的花纹在光影中活了过来,像无数只振翅的蝴蝶在飞舞。
李醒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刚才在回声巷给我们讲故事的老人,说不定就是当年守钟塔的人!他说的那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肯定就是阿芷的外婆!你看这绣法,这槐花,对上了!”
阿芷的糖画彻底化了,糖液顺着竹棍滴在石阶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布包上的槐花绣纹,眼眶慢慢红了:“我娘说,外婆当年就是在钟塔下等外公回来的,外公是守塔人……”
塔顶的风突然变得很暖,带着槐花的甜香,老钟的余韵在空气中荡开,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一句温柔的应答。我们站在霞光里,看着钟体慢慢停稳,心里都明白——这趟钟塔之行,又捡了个藏在时光里的故事,像颗裹着糖衣的果子,甜丝丝的,还带着点让人鼻酸的暖。
“走吧,”大哥把布包放进木盒收好,“该回去了,不然天黑前赶不到镇上。”
我们顺着石阶往下走,这次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石阶上的刻痕仿佛都活了过来,在霞光中向我们点头。走到塔门时,阿芷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塔顶,轻声说:“谢谢钟爷爷,我知道外婆的故事了。”
老钟像是听见了,又“嗡”地响了一声,很轻,像句悄悄话。
暮色四合时,我们终于走到了镇上,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串起的星星。阿芷的眼睛还红红的,但嘴角却翘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空了的糖画竹棍,像是攥着个宝贝。
“今晚住我家吧,”李醒拍着胸脯,“我娘做的槐花饼可好吃了,让她多做几份,给你们尝尝。”
大哥点头:“也好,明天再赶路。”
我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那枚从钟塔石阶上捡的小铜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钟”字。晚风拂过,带着远处稻田的清香,心里暖暖的——原来每个地方的故事,都藏在这些老物件、老建筑里,等着有心人去发现,去串联,最后变成心里的光。
真好啊,这趟旅程,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