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归”(2 / 2)

白鸟群被惊动,盘旋着冲上天空,翅膀拍打的声音混着号角声,在滩涂上空回荡。“望归号”的帆被风彻底撑满,“归”字在阳光下闪着光,船身轻轻晃动,似乎在回应这声呼唤。

老渔民眯着眼笑:“成了,这声能传十里地。当年阿芷爹在这儿守滩涂,每天黄昏都吹一遍,让晚归的渔船知道,岸这边有人等。”

话音刚落,滩涂尽头的水雾里,隐约传来船桨划水的声音。白鸟群突然转向,朝着水雾深处飞去,金粉轨迹在身后拉出条条金线。我看见“望归号”的甲板上,有人影在挥手,看不清面容,却能感觉到那份雀跃。

木箱里的日记自动翻开新的一页,字迹变成了阿芷的:“今天听见号角声了,像爷爷当年吹的那样。滩涂的荧光漫到脚边,把脚印染成了银的,好像踩着星星在走。”

绿廊的藤蔓突然加速生长,缠上“望归号”的桅杆,结出的果子裂开,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每颗果仁都印着个微型的“家”字。老渔民往我手里塞了把炒花生,壳上沾着细沙,嗑开时脆响一声,香味混着海风漫开来。

“听,”他侧耳听了听,“船来了。”

水雾中,“望归号”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甲板上的人影也渐渐分明——是阿芷抱着孩子,身后跟着笑盈盈的陈大夫,还有举着糖葫芦的孩童们。船还没靠岸,阿芷就扬着手喊:“爷爷!我们带了新晒的鱼干!”

滩涂的细浪一次次漫上脚背,带着微凉的暖意,像在轻轻拽着裤脚,催着往前迎一步。号角的余音还在空气里荡,绿廊的影子落在地上,跟船的影子慢慢叠在一起,拼成了个完整的圆。

阿芷抱着孩子率先跳上岸,鞋底踩在湿软的滩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孩子被裹在厚厚的襁褓里,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见老渔民就咯咯笑起来,小手在空中乱抓,像是在讨要抱抱。

“爷爷!”阿芷把孩子递过去,自己则弯腰帮陈大夫拎药箱,“这趟去镇上,抓了些新药材,陈大夫说您的老寒腿该好好调调了。”

陈大夫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捆艾草,刚一落地就被老渔民拉到渔棚下坐着。“别总惦记我这老骨头,”老渔民逗着怀里的孩子,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你们年轻人多跑跑才好,我这把年纪,守着这滩涂就够了。”他指了指渔棚顶的渔网,“你看,昨晚下的网,今早收上来全是肥美的海鲈鱼,够咱们吃三天了!”

“望归号”的甲板上,孩童们早抱着糖葫芦跑没影了,有的追着白鸟踩水花,有的蹲在绿廊下捡金粉,笑声像串银铃,把滩涂的宁静戳出个个甜甜的洞。

陈大夫打开药箱,取出几包草药递给阿芷:“这是艾草,回去跟生姜煮水,给爷爷泡脚。还有这包杜仲,泡酒后擦膝盖,坚持用,能缓些疼。”

阿芷刚接过草药,就被孩子的哭声拽走了注意力——老渔民故意挠孩子的脚心,逗得小家伙蹬着腿笑,口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亮晶晶的。

“爷爷坏!”阿芷笑着去抢孩子,“别挠了,再挠成小花猫了!”

滩涂的水漫到脚踝,带着海草的腥气,却不觉得凉。绿廊的藤蔓垂下来,扫过头顶,落下片心形的叶子,正好贴在我手背上。叶面上的纹路跟“望归号”帆上的“归”字重合,叶脉里流动着金粉,慢慢晕染开,在皮肤上印下淡淡的痕。

老渔民突然喊了声:“快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绿廊尽头的光晕里,竟浮着串灯笼,竹骨上缠着红绸,灯笼面是半透明的纱,印着之前见过的所有人影——守塔人在敲钟,修船的汉子在补帆,卖花姑娘在扎花束,连那个总爱偷瞄阿芷的货郎,都在灯笼上笑着清点铜钱。

“是‘念想灯’。”阿芷抱着孩子凑过来,声音软软的,“陈大夫说,心里记挂的人,都会被灯笼照见。”

灯笼里的人影动起来,货郎偷偷往阿芷的篮子里塞了支珠花,守塔人敲响钟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修船汉子直起身,跟帆上的“归”字对了个口型。

海风吹过绿廊,藤蔓沙沙响,像是在念每个人的名字。老渔民怀里的孩子突然抓住片飘落的金粉,攥在手心,咯咯笑个不停。

“你看,”老渔民晃了晃怀里的孩子,“连小家伙都知道,这日子啊,就得热热闹闹的才叫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