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要坐船吗?”我摸了摸发烫的玉佩,上面的温度,像极了老者碗里的桃花羹。
大哥捡起那片枫叶,青紫色的触须在风中轻轻扬着:“嗯,听说船能载着所有没说出口的话,到该去的地方。”
木船推开荷叶,往湖心漂去,水面上的涟漪里,浮出无数个小小的“安”字,像撒了把星星。铁皮青蛙的琉璃眼珠里,渡口的尽头是片海,海边的礁石上,坐着个穿蓑衣的人,正往海里撒着什么,仔细看,是些桃花瓣,瓣上写着未完的诗。
我们跟着木船走去,口袋里的铜铃还在响,像在催着谁,快点把故事讲完。
木船在荷叶间轻轻摇晃,艄公的竹篙一点,船尾便漾开一圈圈涟漪。水面倒映着天光,碎成满湖的金斑,风里飘来淡淡的荷香,混着船头晾晒的鱼干咸味。
“客官要往哪处去?”艄公的声音像浸过湖水,带着些湿润的沙哑。他转过身,帽檐下露出半张脸,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笑,“这船啊,载过赶考的书生,送过辞别的旅人,也运过未说出口的话。”
我指着枫叶上的海:“往那边,礁石的方向。”
艄公点点头,竹篙在水里轻轻一旋,船便拐进了更密的荷叶丛。叶片擦着船帮沙沙响,偶尔有红蜻蜓停在船舷,翅膀亮得像涂了油。
“瞧。”艄公忽然指向水下,“那红鲤鱼又跟来了。”
水面下,条红鲤鱼正跟着船尾游,鳞片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尾鳍上竟系着根细红线,线的另一头不知拴在何处。李醒趴在船边,爪子伸进水里,却总差一点够到,铜铃“叮铃”响个不停。
船行到湖心,突然晃了晃。艄公弯腰从船底摸出个木盒,打开来,里面是叠泛黄的信纸。“前几年捞上来的,总觉得该还给懂它的人。”
最上面的信纸上,字迹娟秀,是阿禾的笔迹:“陈郎,山洪来得太急,我抓着那孩子,实在游不动了。这铜铃你留着,听见铃响,就当我在跟你说说话。别等了,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信纸边缘浸了水,字迹晕开了大半,最后几个字却看得格外清:“我爱你。”
李醒的铜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和药柜里那只的余音在水面撞在一起,像声绵长的叹息。
船缓缓地驶出荷叶荡,仿佛是从一个幽静的世界中缓缓驶出。荷叶在船边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告别。当船终于完全驶出荷叶荡时,眼前的景象让人豁然开朗。
远处的礁石上,一个身穿蓑衣的人正静静地站着。他的身影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动作却十分专注。只见他微微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桃花瓣撒向海面。
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像是一群轻盈的蝴蝶。它们随着海风飘向远方,每一片花瓣上都似乎写着字。当这些花瓣飘落在海面上时,它们竟然神奇地拼接成了一句话:“我等你。”
船逐渐靠近礁石,人们终于看清了那个身穿蓑衣的人。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是年轻时的陈大夫!他的面容依旧年轻,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陈大夫的手中紧握着一个铜铃,那是阿禾的铜铃。铜铃的表面被摩挲得发亮,显然陈大夫经常把玩它。在他面前的礁石上,还刻着一行新的字:“等你化作春风,年年来看我。”
红鲤鱼突然跃出水面,嘴里衔着的红线在空中划过道弧线,正好落在陈大夫手里。线的另一头,系着片干枯的桃花瓣,瓣上是阿禾的小字:“我一直都在呀。”
艄公往海里撒了把鱼食,笑着说:“你看,没说出口的话,水会记得,风会记得,连鱼都替人记着呢。”
铁皮青蛙在掌心跳了跳,肚皮上的海图渐渐清晰,礁石旁多了艘归航的船,船头立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手里捧着束刚摘的桃花,正望着礁石笑。
“下一站,该往海的方向了。”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铃,铃音里混着海风的味道,像谁把半生的牵挂,都揉进了这浪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