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嫁衣趁乱再次朝我扑来。这次金线直接缠上了我的脖子,像根细铁丝,越勒越紧。我拼命挣扎,手指抠着金线,却怎么也扯不开。窒息感越来越强,眼前开始发黑,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嫁衣的内衬里绣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是名字。
最上面的是“阿秀”,用金线绣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心。往下是“春桃”“桂芬”“莲儿”……至少有几十个名字,每个名字都用红线绣成,旁边却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叉,像是被硬生生划掉了。
“这些都是被抓来的替身。”李醒急得满头大汗,铜铃紧紧贴在我脖子上,银白毛发烫得像火,“每个名字都代表一个死人!阿秀是第一个!”
红嫁衣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金线勒得更紧了,我感觉气管都要被勒断了。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江离布偶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揣了块火炭。紧接着,红豆眼睛的红光透过布料渗了出来,在我胸前映出一小片暖光。
这光刚一碰到红嫁衣领口的棺材图案,图案里的小棺材突然“啪”地一声弹开了!
从棺材里伸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惨白的手。
是个小小的布偶。
那布偶穿着件破烂的红嫁衣,布料褪色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裙摆处有个大洞,一条腿已经断了,用粗麻绳胡乱缠着——正是红嫁衣女人留在新楼地基下的那件小嫁衣!
“是她!”碎花裙女人失声惊呼,“红嫁衣女人的怨念……跟着我们来了!”
小布偶像是疯了一样,张开双臂抱住那只从棺材里伸出的惨白手,用仅有的一条腿蹬着,小嘴疯狂地撕咬起来。它的牙齿是用细铁丝做的,咬在那只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啃骨头。
红嫁衣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勒着我脖子的金线瞬间松动了。我趁机猛地挣脱,踉跄着后退几步,捡起掉在地上的红嫁衣,双手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领口被撕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块小小的桃木牌。
木牌上刻着五个字:“江离赠阿秀”。
背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等我来接你”。
原来阿秀是江离认识的人!他当年给红嫁衣女人绣那件小嫁衣,根本不是凭空模仿,是因为见过这件冥婚衣,想以这种方式提醒后来的人,想救那些被抓来当替身的新娘子!
“规则错了!”我死死攥着桃木牌,对着红袍新郎和喜娘嘶吼,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冥婚是让孤魂找到归宿,不是让怨气循环!强抢替身的,才该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的瞬间,红嫁衣突然“嘭”地一声炸开,无数道金线化作红光,像箭一样射向林子里那些刻着“张府聘”“李宅嫁”的树干。红漆字被红光一照,立刻像被泼了墨,迅速褪去,露出新的字迹:
“愿者为婚,强抢者魂飞魄散。”
喜娘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身体在红光中迅速融化,化作一滩冒着泡的黑血,渗进了泥土里。红袍新郎头上的盖头彻底掉了下来,露出那张腐烂的脸。他空洞的眼眶里,突然流下两行红色的泪,顺着腐烂的肌肉往下淌。
他慢慢松开了手里的红绳。
红绳落地的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他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最后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发出声音,彻底消失了。
林子里的唢呐声戛然而止。
枫叶不再是诡异的血红色,慢慢变回了正常的青绿色,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地上,暖融融的。地上的枫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终于有了真实的重量。那件红嫁衣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红色布料,只有领口的棺材图案还在,里面的小布偶对着我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化作点点红光,消散了。
李醒捡起那块桃木牌,上面“江离赠阿秀”的字迹已经开始模糊。“守护灵又留线索了。”他指着木牌背面,囍字的右下角,刻着个小小的船锚图案,“下一个世界,在水边。”
大哥走到一棵枫树前,树干上渗出的血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他伸出触须,轻轻抚过那些新浮现的规则字迹,低声道:“阿秀……应该是江离想救却没救成的人。”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沉重,“这些被扭曲的世界,这些规则漏洞,其实都是他的遗憾。”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江离布偶,红豆眼睛的红光已经平息,却依旧带着淡淡的温度。
枫叶林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水域。水面平静得像块黑镜子,看不到波浪,也看不到鱼虾,只有一艘破旧的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头站着个穿蓑衣的人影,背对着我们,手里撑着根长篙,像是在等我们上船。
崭新而诡异的世界近在咫尺。
那里的规则,究竟被扭曲成了何种奇形怪状?
守护灵宛如忠诚的卫士,依然伫立在前方,静静等待着我们去填补那因遗憾而产生的无尽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