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恶果(2 / 2)

柳含章受了礼,说话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板的严肃:“织阑,近来京中流言喧嚣,关乎孙家之事,你可听闻了?”

不等裴织阑回答,她自顾自说了下去,眉头紧锁:“真是……成何体统!纲常沦丧,廉耻尽无!我裴家诗礼传家,最重规矩体统,历来子孙的言行举止,必要端方贤淑,合乎礼法,方能上不负皇恩,下不愧门楣。”

她说到这里,目光如炬地看向裴织阑,语气加重了几分:“我听闻,那孙家女儿,日前竟曾来过王府?可有此事?”

裴织阑平静地回答:“确有此事。她突然闯入,言行无状,已被王府护卫拦下。”

柳含章闻言,张口便问:“她为何独独来寻你?织阑,你需知女子立世,首重清白名声。你既已嫁入王府,身为王妃,更应时刻谨记身份,远离是非,洁身自好。岂能与那等声名狼藉、行止污秽之人再有丝毫瓜葛?”

她的语气越发急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训:“孙家如今已是烂泥潭,谁沾上都要惹一身腥臊!你祖父一生清誉,你父亲在朝为官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万不能因你一时不慎,与旧日友人牵扯不清,便带累整个裴家为他们蒙羞!这非是小事,关乎门风,关乎你父祖的官声体面!”

字字句句,皆是规矩,皆是门风,皆是父祖的官声体面。那沉重的清流招牌,仿佛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裴织阑静静地听着,看着母亲那张写满了规矩和忧虑,却唯独没有关怀的脸。

她等柳含章喘息的间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母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了。母亲是担心女儿与孙家旧事牵连,会损及裴家清誉,影响父亲祖父的官声。”

柳含章见她似乎听进去了,脸色稍缓,刚想再强调几句,却听裴织阑继续问道:

“母亲从进门至今,所言所虑,皆是裴家规矩,父祖官声。女儿想问母亲,您可曾想过,那孙莹疯癫闯入,她可曾伤我?女儿面对那般场景,心中可曾惊惧?可曾厌烦?您可曾有一瞬,担心过女儿是否安好?”

柳含章被她问得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用更刻板的语气回应:“你如今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王府护卫森严,自不会让你被那等疯妇所伤。既未受伤,便当时时以家族声誉为念,谨言慎行,防微杜渐,方是正理!而非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更何况,你妹妹衔欢年纪渐长,正是说亲的关键时候。她的前程,万不能受半点流言蜚语的影响。你这做姐姐的,更应做出表率,维护家门清静,岂能因己身之事,带累了她?”

又是这样。

“细枝末节”……

“带累了妹妹”……

裴织阑看着母亲,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再抬头时,脸上是一片顺从的淡漠:

“母亲的教诲,女儿记下了。定当时刻谨记家门规矩,维护裴家清誉,绝不……带累妹妹前程。若无其他事,女儿还有些琐碎的账册未曾看完,恕不能久陪了。辨玉,送夫人。”

柳含章看着女儿这副看似听话实则疏离的模样,心中虽觉有些不对劲,但见她承诺会维护家族声誉,目的也算达到。她起身,最后叮嘱了一句:“记住便好。凡事三思而后行,莫要任性。”

书房内安静下来。

裴织阑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母亲那挺直却刻板的背影渐行渐远。

阳光明媚,她却觉得有些冷。血脉至亲之间无法跨越、名为规矩和偏心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