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夫斯完全没有理会法官。
他径直穿过旁听席的过道,走到了原告律师席前,用一种俯视的姿态盯着一脸错愕的克罗夫特。
“我就是你们这一个多月来,像一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疯狂撕咬的那片农场的主人,”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阿诺特·格雷夫斯。”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弹,让整个法庭瞬间陷入死寂。
“格雷夫斯先生,”
法官皱起了眉头,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这里是法庭,一切都要按照程序来。如果您要发言,也应该……”
“程序?”
格雷夫斯冷笑一声,打断了法官的话。他缓缓地扫视了一圈法庭,目光最后落回到律师团的脸上。
“我为这个国家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在哪里?我在葛底斯堡的尸堆里为联邦的统一流血时,你们又在哪里?现在,我回来了,你们却想用几条狗屁不通的程序,来抢夺一个战争英雄的财产?”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威严和煞气:“这是对一个为国效命者的公然挑衅!是对所有在战场上牺牲的弟兄们的侮辱!”
克罗夫特被他的气势所慑,但职业的本能立刻让他反驳:“格雷夫斯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是在讨论合法的财产权,而不是你的战争经历!你的农场非法截流,污染水源,这是……”
“闭嘴!”
格雷夫斯怒吼一声,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只听见“啪!啪!”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克罗夫特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眼镜飞了出去,脸上瞬间浮现出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法庭一片哗然!
法警们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警棍,却被格雷夫斯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不敢上前。
格雷夫斯一把揪住安德森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几乎是脸贴脸地低吼道:
“律师先生,听着。我在战争里杀的人,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
他的气息像带着血腥味的寒风,灌进安德森的耳朵里。
“我不在乎你们的报纸写了什么,也不在乎你们的法庭想玩什么花样。回去告诉你的代理人,巴塞,还有他背后所有的人。”
他松开手,将瘫软的安德森甩在椅子上,然后用手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要我的农场,可以。拿他自己的命来换!”
说完,他转过身,面对着
刚才那股骇人的煞气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和坚定的威严。
他脱下旅行外套,随手搭在臂弯里,露出了里面的衬衫。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那片你们口中的‘黄祸农场’,是我的土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买下它的时候,那里是什么样子?是一片沼泽!一片连印第安人都不愿意涉足的、滋生蚊虫和疾病的烂地!你们,在座的各位先生们,”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个衣着体面的垦荒公司代表身上,
“你们的地图上,甚至都懒得给那片地方上色。它被你们视作毫无价值的废物。”
那几位代表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们看不上它,我看上了。我看中的不是那片烂地,我看中的是改造它的可能。我为这个国家打过仗,我见过太多被战火摧毁的土地,也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人。战争结束后,我不想再看到毁灭,我想看到创造。我想把一片死地,变成一座花园。这就是我参与垦荒的初心。”
他的话语简单而真诚,让许多旁听的市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可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帮手。我找了很多人,但没人愿意去那片沼泽里送死。直到我遇到了陈先生和他的同胞们。”
“他们不怕脏,不怕累,不怕疾病。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一寸一寸地排干积水,一寸一寸地改良土壤。他们把你们眼中的废物,变成了如今肥沃的土地。”
人群中一片寂静。
那些垦荒公司的代表们感到一阵心惊。
他们原本以为格雷夫斯只是一个被华人推到前台的傀儡,一个可以轻易用法律和金钱打发的乡巴佬。
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意志坚定、逻辑清晰,并且善于煽动人心的领袖。他身上那股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暴力气息,此刻化作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摆布的棋子。
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场冲突的风险,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格雷夫斯最后看着他们,嘴角是冰冷的笑意:“现在,花园建成了,果实结满了枝头。你们这些秃鹫就闻着味儿来了。你们不想着接着开垦荒地,却想用卑劣的手段抢走别人的劳动成果。我告诉你们,不可能!那片农场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汗水,甚至鲜血。想要它?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用你们的命来换!”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穿上外套,在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中,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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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萨克拉门托蜜蜂报》用整个头版刊登了一篇对格兰特·格雷夫斯的独家专访,标题是——《一个士兵的誓言:我为创造而来,不为毁灭而战》。
文章以记者充满感情的笔触,详细记述了格雷夫斯的传奇经历:
他讲述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农家子弟,响应林肯总统的号召,为了联邦的统一而毅然从军的往事。
他提到了在葛底斯堡战役中,他所在的部队如何在炮火中坚守阵地,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战争胜利了,但我却迷失了。”
报纸上引用着格雷夫斯的原话,
“我回到家乡,却发现自己像个幽灵。我的双手习惯了握枪,而不是握着农具。我的耳朵里总是回响着炮声和惨叫。我为这个国家保住了和平,却找不到自己的和平。我看到的是分裂的伤痕,是战后的贫瘠,我问自己,我们流血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文章接着写道,正是这种战后的创伤和迷茫,驱使他来到西部,来到加州。他想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重新感受到生命意义的地方。
“当我看到那片广袤的三角洲沼泽时,我找到了答案。我要在这里创造,而不是毁灭。我要在这里种下粮食,而不是埋葬尸体。这片土地,就是我的新战场,我的对手是荒芜和绝望。”
报道详细解释了他为何长期离开萨克拉门托。“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农场需要巨大的资金,购买最新的抽水机、农具,还有支撑初期运营的费用,这些都不是小数目。我去了东部,利用我在战争中积累的人脉和信誉,投身商业,为我们的垦荒事业筹集资金。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也都投入到了那片土地上。我不是一个缺席的地主,我是在为我们的堡垒输送弹药的后勤官。”
最后,文章笔锋一转,直指当前的法律诉讼和舆-论攻击:
“然而,总有一些人,他们自己从不创造任何东西,却像鬣狗一样,觊觎着别人的成果。他们看到我们的农场获得了成功,看到沼泽变成了良田,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用法律当武器,用谎言做子弹,想要将这一切据为己有。他们污蔑我雇佣的华工,因为他们只看到了肤色,却看不到那些被水泡得发白、被泥土磨出老茧的双手。他们攻击我的农场,因为在他们眼里,土地不是用来耕种的,而是用来投机和掠夺的肥肉。”
这篇文章在萨克拉门托乃至整个加州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普通市民、小农场主,尤其是那些同样经历过战争的退伍老兵,被格雷夫斯的故事深深打动。
他们从他的话语中读到了共鸣:对战争的厌倦,对建设家园的渴望,以及对那些贪婪垄断者的憎恨。
舆论的风向开始悄然逆转。
人们不再将这场冲突看作是白人与华人的种族对立,而是将其视为一个正直的战争英雄,带领着勤劳的开垦者,对抗一个腐败、贪婪的土地垄断集团的正义之战。
巴塞和他的盟友们,第一次在自己发起的舆论战场上,尝到了被动挨打的滋味。
而陈九,此时也在农场里,和格雷夫斯“谈判”。
(在调整大纲,原本的大纲里,后续涉zheng和近代史的部分越多越多,但是为了规避风险,还是调整一下,希望能顺利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