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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金门娱乐业(1 / 2)

卡洛·维托里奥律师事务所。

如今,所有的华人都知道,唐人街的中心如今不在都板街,而在不远的太平洋街道。

那里有一个男人的影子,他在与不在都不影响这里成了整个旧金山唐人街的权力中枢。

无数挤在唐人街棚屋上下铺的人开始纷纷走出去,来到以往根本不敢踏足的混乱之地。

这里百废待兴,有至少几十处工地正在施工。

很多人逃离这里,也有很多人涌入这里。

今天。

忐忑不安等待着的上层人士汇集在这里,等待着迟来的“审判”。

晨雾被太平洋的海风吹成一丝丝潮湿的冷线,顽固地贴在玻璃窗上,让室内本就昏暗的光线更显压抑。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在角落的壁炉里燃着几块橡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这里聚集了决定着上万华人生死的头面人物,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几个圈子。

靠窗最显赫的位置,被会馆的馆长占据。

他们是唐人街的“旧神”,是维系着这片法外之地运转的传统支柱。

为首的是宁阳会馆张瑞南,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面容清癯,山羊须已然全白,身着一件暗紫色团花暗纹的丝绸马褂。

他闭目养神,右手拇指不紧不慢地捻动着一串油润的蜜蜡佛珠,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然而,他微微抽动的眼角和比平时快了一丝的捻珠频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自从经历了被囚禁那一遭,他沉默了许多。

坐在他身侧的,是三邑会馆和阳和会馆的馆长。李文田一件玄色杭绸马褂紧紧绷在身上,他正用一方白丝手帕反复擦拭着额头和脖颈的汗珠,呼吸粗重。

之前他得罪陈九最狠,今日实在不想来,却又不敢不来。

林朝生,不知为何更显病重,人变得干瘦,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眼神浑浊。

他们三人,连同另外两位馆长,代表着宗族、乡土和延续了数百年的古老秩序。

也是唐人街这片社区的最高统治者。

房间的另一侧,气氛则要躁动得多。

那是十几位在都板街和萨克拉门托街拥有字号的华商,或是另做走海运生意的华商。

他们是唐人街的“钱袋子”。

陈九并没有通知那些真正的大华商,目光主要围绕在唐人街。

各人有各人的路。

领头的是“福源昌”南北货行的老板李善德,他四十出头,穿着中式长衫马褂,外套西装,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

他不像会馆馆长那样故作镇定,而是与身边的几位商人低声交谈着。

“听讲未啊?琴晚巴尔巴利海岸,合胜堂啲人又同番鬼郁手。折咗三个,伤咗十几个。”

一位经营绸缎庄的商人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忧虑。

李善德推了推眼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日日如此,见怪不怪了。那于新叛出会馆门楣,更显嚣张跋扈。”

他说完还看了一眼张瑞南,没怎么给他面子。

如今都知道,六大会馆势微,此时不出气还待何时?

“李老板所言极是,”

旁边一位开餐馆的王老板凑过来,满面愁容,“只是不知…今日这陈九…..九爷,将我等齐聚于此,究竟有何高见?此人的手段….”

李善德的目光扫过那些或站或坐、神情各异的堂口头目,眼神里既有鄙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手段?在这金山地面上,没些手腕点企得稳?睇下他今日啲手腕,系对住外面的人,定系对住我们自己人咯。”

房间的其余空间,则被各大同乡会的会长和那些肌肉结实、眼神凶悍的堂口小头目们挤满。

致公堂的武师打仔,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紧张、猜忌、期待、恐惧……种种情绪在粘稠的空气中交织、发酵。

他们都在等一个人。一个在短短一年内,从泥沼中横空出世,闯下好大地盘,用血与火重塑了华人势力格局的年轻人。

木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呻吟。

所有的嘈杂声、议论声、咳嗽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陈九走了进来。

他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前呼后拥,带着大批护卫。

他的身后只跟了两个人,一个是面无表情的打手随从。

另一个则是文质彬彬,戴着眼镜,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的鬼佬状师。

陈九自己,今日难得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三件套西装,马甲的口袋里露出一截银色的怀表链。

他没有戴帽子,露出新近打理的短发。

他的面容虽然很黑,但能看出来很年轻,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做过多的停留,无论是位高权重的会馆馆长,还是富甲一方的华商,亦或是凶神恶煞的堂口头目,在他眼中似乎并无不同。

他不像一个闯入者,更像是这里天生的主人。

“各位叔伯,各位兄弟。”

陈九开口了,

他没有用任何江湖切口,也没有用繁琐的敬语,开门见山。

“今日请各位来,不为饮茶,不为叙旧。只为一件事。谈谈巴尔巴利海岸的将来,也谈谈我们所有华人在金山的将来。”

他走到房间中央,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清出了一片空地。

卡洛律师默契地从墙边搬来一块半人高的小黑板,上面是一幅手绘的海岸区简易地图,标注了街道。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那些会馆馆长,他们习惯了在烟雾缭绕的宗祠里,用一套套繁文缛节和心照不宣的暗语来决定大事。像这样如同西式学堂讲课般的场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张瑞南半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陈九身上,闪过一丝冷意。

他倒要看看,这个狠辣果决的后生,急匆匆从红毛属地回来,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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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巴尔巴利海岸,是个粪坑。”

陈九的第一句话,就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激起千层浪。

几位会馆馆长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巴尔巴利海岸虽然混乱,却是他们默认的“缓冲区”,是安置那些不服管教的宗族子弟和流民的地方。

更是他们直面白人社区的屏障,有这个满是暴力混乱,底层水手和白鬼劳工的地带,投向唐人街的视线便能少一些

陈九用“粪坑”这个词形容巴尔巴利海岸区,那更差一些的唐人街呢?岂不是蛆虫的窝?

这无疑是说他们这些人无能,是在打他们的脸。

商人们则深以为然,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们的店铺大多开在相对规矩的都板街,但巴尔巴利海岸的混乱,就像一个化脓的伤口,时时刻刻威胁着整个唐人街的安宁。

而那些堂口头目,则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哄笑,他们本就是粪坑里的蛆虫,对这个比喻不但不反感,反而有种病态的亲切感。

陈九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转身,面对黑板,用一种沉稳而有力的语调继续说道:“这个粪坑里,有爱尔兰人,有意大利人,有墨西哥的逃犯,当然,还有咱们自己人。大伙儿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狗,为了几块发臭的骨头。码头的搬运权,赌档的抽水,烟花巷的皮肉钱,每天打得头破血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扫过全场:“敢问在座的各位叔伯,哪一位的堂下,没有兄弟子侄,横死在巴尔巴利海岸的街头?哪一位掌柜的铺子,没被那些番鬼烂仔砸过窗户,抢过货物?咱们辛辛苦苦,从家乡的地头、由铺满死人骨头的铁路地盘赚到的每一个铜仙,系咪都沾满血同屈辱?”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陈九话锋一转,

“我想说的是,屎坑度,都可以生出金莲花!这取决于咱们,是想继续趴在泥里当狗,互相撕咬,等着白人把咱们一个个宰掉,还是想站起来,当一个唐人,堂堂正正的人!把这片粪坑,变成咱们自己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