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夫斯拔出煤铲,血喷了他满手。
“下地狱问你家主子...北方的老兵怎么宰人!”
........
“格雷夫斯!”
“现在投降还能留你一条命!”
嘶吼声从车厢方向炸开。私兵队长举着双管猎枪步步逼近,身后十余人快步包抄。
“留我一条命?”
格雷夫斯笑了。他拉开自己染血的工装外套,露出内衬挂着的平克顿徽章。
这枚徽章曾是他战后发泄噩梦的温床,南北战争后他带着它镇压过罢工、清剿过逃奴。而现在,成了要人命的玩意。
“老子在安提塔姆河岸挨过三发弹子都没死透,凭你这群童子军?”
“来啊!杂种们!”
他咆哮着露头扣动扳机,子弹打穿抬起枪口射击的私兵队长左膝。对方栽倒的刹那,另外两人趁机开始攀爬,他滚到门口的铁栏杆窜出,如饿虎般扑上去,转轮枪柄狠狠砸向为首那人的太阳穴,然后拉着对方的上半身,两枪击发。
“我跟人玩命的时候...”他拽住尸体衣领当肉盾低吼,“南方佬可比你们有种!”
“再来!”
锅炉房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声。
卡尔拖着司机的尸体摔下来,“就还剩一个了……这个人死了!”
他哭喊着举起血淋淋的双手,“他们打穿了驾驶室的玻璃!”
格雷夫斯面色沉重。
火车头的蒸汽压力表指针在颤抖,锅炉已经在轰鸣。没有驾驶长,这堆钢铁棺材永远别想冲出普瑞蒙特里。
“你去推控制杆!用吃奶的力气推!”
他一把拽起年轻侦探推向操纵杆,自己转身撞到煤水车的铁门前。
寒风裹着雪片劈头盖脸砸来,三个身是血的平克顿侦探正用尸体垒成掩体,转轮枪轮番射击。
“换弹!上帝啊快换弹!”
最外侧的老侦探嘶吼着,脱力的手却怎么也按不进子弹。
格雷夫斯扑过去把他按倒。
老侦探怔怔看着他,突然咧嘴笑了:“当年在葛底斯堡...你也这么救过我……混蛋....说好一起.....”
话音未落,一发步枪子弹掀飞了他的天灵盖。
格雷夫斯没有停顿。他抓起老侦探的枪塞给身后人,自己则抡起铁锹冲向煤水车顶。
风雪迷眼,但他仍看清了那个躲在煤堆后的私兵。
那人正端着步枪瞄准,准星对准了锅炉房上方驾驶室的窗户,那里就剩下一个颤巍巍的班组司机。
“杂种!”
格雷夫斯从车顶纵身跃下,铁锹刃口砍进对方颈侧。
鲜血喷溅地上,将洁白的雪花染成猩红。他跪在尸体旁剧烈喘息,忽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何时被流弹打中,工装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出来一片,竟感觉不到疼。
锅炉的咆哮声陡然升高。年轻侦探扯开蒸汽阀,整列火车发出濒死般的震颤。
格雷夫斯连滚带爬冲回驾驶室,透过血糊的视野,他看见压力表指针终于爬过线。
“启动!!”他嘶吼着压下汽笛拉杆。
汽笛声如泣如诉,撕裂了北美荒原阴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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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的破布鞋陷进血里,每拔一步都像踩在胶上。
原本蹲在地上呆愣的华人旅客也在拼命逃跑,原本想要躲着不动的心思早就破灭,那些突然冒出来的杀神根本不在乎是否无辜,枪枪致命。
“蹲低!咪挺直腰跑!”
陈九的吼声从前方炸响。
阿力本能地缩头,子弹“嗖”地擦过他头顶,将站台木牌上的“proontory Suit”打成筛子。
他回头望去,几步外的雪地里,他的同乡伯公正爬向车厢,身后拖出一道蜿蜒血痕。
“伯公!”
阿力要冲回去,却被身边的华工一把拽倒。
“痴线!想陪葬啊!”
霰弹轰然炸开,伯公的上半身瞬间消失,只剩半截身子在雪地里抽搐。
“唔想死就跟住我!”
之前在铁路扛枕木的张石生嘴上说的强硬,泪早糊了满脸。他的小弟已经被弹子掀翻在几步外的地上。
他拽起阿力撞向离他们最近的二等车厢,车门却被尸体卡死。门缝里,一只男人的手软软垂着。
他们一起坐车的带队大哥就是在这时杀到的。
他上身的棉衣早都破烂,左肩的枪伤深可见骨,却提着把滴血的砍刀从尸堆里撞出来。
这个沉默如礁石的男人第一次发出咆哮,
“上车!”
他踹开门,将阿力和张石生塞进车厢。
少年回头瞬间,看见这个平常经常照顾他的潮州老大后背炸开三朵血花…..私兵的步枪齐射穿透了他的胸膛。
“阿哥!!”阿力的尖叫淹没在枪声中。
“走……”他最后望向阿力的方向,染血的嘴角竟扯出一丝笑。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从他后背捅入前胸,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潮州土话:“同我...食多碗...鲜虾云吞...”
一个汉子的怒吼盖过了枪声。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武装私兵还顾忌着铁皮车厢里的旅客,不敢太过放肆地对着车厢射击,在不知道谁的命令下,开始强行登车。
这位至公堂的武师守在另一个二等车厢门口,双持砍刀。刀尖点碎一名私兵的喉结;另一手刺穿敌人的心脏;
“洪门李满仓在此!”
他被暗处的冷枪打中,嘶吼滚下车厢,复又站起,一刀挑飞私兵的步枪。
风雪卷起他散开的辫子,露出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子弹擦过他耳际,他却浑然不觉。他用不好枪,此时自知命不久矣,更添几分豪气。
“还给你!”李满仓暴喝着掷出手里的刀。被一个端长枪的私兵闪过,余势未消,刀锋钉在信号灯的木柱上。
那个年轻的武装制服兵一身冷汗,还没反应过来,身前那人被几枪贯穿,手徒劳抓着最后一把刀,直到瞳孔涣散。
二等车厢内,陈九正用拖过来的桌板卡住破碎的车窗,从缝隙里打出子弹。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厢边缘:还有几个华工蜷缩在火车轮子旁边,像受惊的鹌鹑般颤抖。
“跳上来!”他一枪打死一个探头探脑的追兵,闪到车门的通道侧面嘶吼,
“抓住我的手!”
一个戴破毡帽的青年突然跃起,却在半空中被子弹击中腰腹。他重重摔在车门前。
他蠕动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就滑落,临死前把手上的小包袱扔在了车上。
陈九探出大半个身子去抓他,却被身后的人拦腰抱住。霰弹轰碎了青年的头颅,布包散开,里面是十几枚沾着脑浆的银鹰洋。
车轮终于开始转动。
最后的时刻,地狱向人间洞开。
断腿的汉子爬向车门,被车轮碾成肉泥;两人将后生举进车窗,自己却被子弹钉在铁皮上;
当格雷夫斯拉响第二声汽笛,陈九在血泊里找到了阿力。
少年缩在座椅旁边,怀里紧紧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砍刀。
“哭什么!”陈九扯下窗帘裹住少年发抖的身子,“把眼泪憋回去!记住这些血,这些疼,这些恨——只要还剩一口气,就给我死死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