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人还要抢两成。”
“剩下一成才是自己的。”
船老大突然笑出声,凑近了陈九问道,“敢问九爷,如今有人价高两成收鱼,还宣扬有不受限制的海面捕鱼,你说我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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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彬看着陈九年轻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索性继续说道,“省了摊位钱,收渔价还高两成?”。
“知道三藩市冰价涨了几番?知道冻鱼比鲜鱼贱多少?”这话既像质问又像自嘲,划船而来的六七个兄弟在身后发出嗤笑。
他开始思考那个之前那个一晃而过的想法。
在听到黄阿贵的说法之后,他断定这个说客背后的人,要么就是个单纯的不可思议的蠢蛋,手里有点钱,来金山看上了贩鱼生意,有么就是心怀叵测的帮派分子。
这年头,每一个在三藩抱着单纯心思的人很快就会被啃的渣子都不剩,因此他笃定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甚至很不高明。
但即便是这样,鱼市上很多人依然心动了。
不外乎,被欺负太久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觉。
而他此时,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眸子,看过他身后那些面容平静默默干活的老弱、妇人,竟然开始相信。
他突然收敛了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眼睛再次眯缝起来,那股懒洋洋的样子又再次出现。
一个异想天开的白痴…
“冰钱谁出?”
陈九终于开口回答,“算我的。”
他示意身后眼神开始变得危险的众人让开,拉开旁边停着的马车棉布,露出一块块的冰砖。
二十块湛蓝冰砖码放整齐,棉布掀开的瞬间寒气扑面。
“用淡水冻的?”
张阿彬伸手按在冰面上,拿起一块仔细看了几眼,紧接着嗤笑出声。
“这冰块不行,海鱼要用海冰,里面要掺盐。”
“被鬼佬当不懂行的宰了。”
“销路去往哪里?”
“目前谈妥了十几家餐馆,还有.....”
船老大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
“陈当家,”他换了称呼,脑门在太阳下泛着油光,“你当这是唐人街的杂货铺?”
“饭馆一日能销几担鲜货?撑死百十上千斤顶天,除非包圆整个唐人街的灶头。在鱼市,只有收鱼的不要,小贩才会考虑餐馆。”
“须知整个金山,白鬼的餐厅都是订货上门,只有华人的廉价餐馆才会去鱼市买货。”
“矿场脚行、铁路苦力营、鬼佬的远洋船——”张阿彬逼近半步,唾沫喷在陈九面皮上,“这才是吞江海的阔口。三藩地界这些门路,早叫鬼佬们用钱焊死了!”
他转身盯着陈九的眼睛,陈九眼底依旧平静,倒让张阿彬喉头泛起苦味,不禁感慨这个脸嫩的后生城府还挺深。
他摇摇头,喃喃说道;“你们真是不会做买卖啊。”
黄阿贵在后面涨红了脸,他没想到自己连买个冰都能买错,此时羞恼掺杂一丝惶恐,不知道陈九日后还会怎么看待他。
张阿彬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补充道,“你知不知道,要是今朝我回南滩吆喝一嗓子,明日你这码头就能叫鱼腥填满信不信?”
“一百二十三艘渔家船,日捕万斤算少的。”张阿彬摇摇头,“敢问你的银窖能撑几日?”
“我这次回去,会帮你喊几个活不起的,来你这里也算是条生路。”
他转身就要招呼几个兄弟上船,心里竟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也许在某个夜晚,他也渴望过有这么一个机会,可惜今天亲眼被现实打破,这让他本就麻木的心再次沉寂。
他有些疲惫,走之前又抛下一句话,“你以为发发善心就能活下去......”
“善堂施粥尚要拜当地豪强,你当华商会馆那些每日喝茶的老鬼是吃素的?”
“小心报复吧.....”
“信不过我,你可以看看这个。”
陈九突然开腔,喊住了这个“热心”的船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