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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佝偻身影贴着房子后方的阴影移动。
五十多岁的老周紧皱着眉头,不停的咳嗽。
他本来就状态很差,这会儿淋透了雨水更是感觉自己浑身像烙铁一样烧了起来。
“后生们有点抵不住了!”
他看得心神震荡,手都不自觉得攥得生疼。
他回头跟蜷缩在一角的两个老汉吼道。
“咱们去拖网。”
“那些骑马的洋鬼子……咳,太猖狂了!再让他们这么砍下去,就全完了!”
老林沉默得点头,放下了一直抱在怀里的长枪,这东西他们用不惯,想瞄骑兵更是难上加难。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从码头栈道拉出渔网铁钩,常年干重活脆弱的膝盖时不时发出难听的异响。
他们绕过正在缠斗的人群,沿着当年输送鲸鱼的滑轨道子爬到厨房后方。
第一匹疯狂冲刺的战马,带着飞溅的泥水,出现在拐角处!
老周眼中精光一闪,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渔网猛地甩了出去!
那张浸过桐油、异常坚韧的麻绳大网,在空中“呼”地一下张开,准确无误地罩住了飞奔而来的马头!
畜生的嘶鸣被雨声吞没,它慌乱的甩头,却被缠绕得更紧,最终重重倒地。爱尔兰骑兵还没摸到短剑,就被渔网缠住四肢。
就在骑手坠马的刹那,一直潜伏在旁边的林叔,双手紧握着平日里用来剁鱼头的刀,用尽平生力气,狠狠地朝着倒地的爱尔兰人脖子砍去!
“还……咳咳……还剩两张网!快!”
林老头哑着嗓子,急促地提醒道。
三个老人顾不上喘息,又合力拖着第二张更大的渔网,手脚并用,钻进了路边一堆堆叠的板条箱之间的狭窄缝隙中,再次设下埋伏。
仅仅七八步外,两个骑兵正在驱散华工防线,马刀砍在木盾上和铁器上叮当作响。
就在一名骑兵挥刀砍翻一名劳工,准备策马践踏之际,隐蔽在暗处的老周看准时机,猛地掷出了手中的劈砍甘蔗的短柄刀,直奔那名骑兵的面门而去!
骑兵大吃一惊,下意识地猛勒马缰,试图躲避。受惊的马匹嘶鸣着猛地调转方向,就在这时候,另一张加粗渔网被合力抛过来,罩住了那匹受惊的战马和马上的骑兵。
这一次,他们没能来得及上前补刀。
“在那边!三个老家伙!”
一声粗野的吼叫从不远处的卸货区传来。六名爱尔兰刀手从侧面包抄过来。
看清偷袭者竟是三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后,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似乎想好好戏耍一下这几个瘦弱的老东西。
林叔手中的鱼叉,凝聚了他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刺穿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敌人的脚掌,将其钉在了地上。
但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把砍刀已从侧面劈向了周爷的脖颈。或许是因为周爷的骨头太过年迈而硬化,又或许是敌人用力过猛角度稍偏,那一刀竟只砍进去了一半,卡在了颈骨之间。
周爷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灰白的胡须和破旧的衣襟。
老林头失神的瞬间,甚至来不及叫喊,刀已经劈进肩胛。
老人死死地抱住了面前一名敌人的小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其绊倒。紧接着,又有两柄冰冷的刀同时捅进了他的背部,深入脏腑。
他挣扎着起身,撑在地上的手,五指关节因过度用力全部脱臼,最后一条浸血的渔网还放在身边。
弥留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开始释然。
海水的气息突然漫过鼻子,老人看见七岁的自己赤脚踩在船板上,父亲正把刚捞起的银鲳鱼摔进竹篓,鱼尾溅起的水珠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
二十年寄人篱下的画面走马灯般掠过。矿坑里蜷缩的冻疮、甘蔗园里监工沾着灰的皮靴、发霉窝头硌着牙床的碎石子。却在血色漫上眼眶时全部褪色。
最后这段日子浮现在眼前:晨起时海鸟掠过桅杆的弧线,夜潮拍打船舷的节奏,腊味饭泛着的油光。他咧开缺牙的嘴想笑,铁锈味却涌上喉头,原来自由的味道比童年记忆里的更腥咸,却也更加真实。
要死了啊。
老婆子,我来看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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