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他赴金山打工,险些病死,后来被致公堂的人所救,赞助他进入教会学校学习。
后他入读耶鲁,获得经济学和社会学学士学位,毕业后短短八年时间就已经坐上了“白纸扇”的高位。
眼界见识已经不是一般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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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的汽笛拉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他们登上了略显陈旧的木质车厢。
三等座那些曾经崭新的座椅上,如今已经磨损发黑,散发着一股怪味。
三人刚刚落座,邻座的一位白人妇女便立刻嫌恶地皱起眉头,夸张地抱起自己的裙摆,迅速挪到了过道对面的空位上,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里,还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充满不满的嘀咕。
何文增没有丝毫表情,赴美十七年,他已经见识了太多。
不管他拥有多么高的学识,不论他是否拥有辫子,仅仅因为肤色和样貌就被处处歧视。
他的前辈,也是他心中追赶的目标,容闳学长,他曾担任美国驻华公使伯驾的秘书,但因不满伯驾的辱华行径,仅工作3个月便辞职。
此刻正在国内投身洋务运动,助力创办了国内第一座完整的机器厂——江南制造总局。
车窗外,冬日的海峡景色飞速掠过。
那些嶙峋的峭壁之上,依稀还能看见去年爆破施工时残留下的痕迹。
那是无数华工用牙齿咬着绳索,像蜘蛛一般垂吊在悬崖绝壁之间,用最原始的工具,一下下打出来的炮眼,每一个炮眼里都浸透着他们的血汗,甚至生命。
何文增的指节,在车窗框上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火车呼啸着驶进了一段幽深的山间隧道,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他知道,就在之前铁路修建的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将五百多具来不及躲避的华人同胞的尸骨,永远地埋葬在了这片异国他乡的冻土层之下,至今未能入土为安。
这也是他心甘情愿留在致公堂效力的原因之一,此刻的美国,仍然需要他这样的人帮华人争取合理的权益。
打仔阿龙突然起身挡住过道,有个醉醺醺的旅客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吐痰。
玻璃倒影里他的面容平静如常,唯有太阳穴血管在随着铁轨节奏跳动 。
这让他解开西装扣子,喘了一口气。
萨克拉门托的钟楼浮现,他摸出怀表,表壳内层藏着一张泛黄的铁路华工合影,背景是内华达山脉的雪峰,而照片里活到铁路竣工的,不足三成。
曾经那个把他背到致公堂医馆的同乡大叔,照片里中间靠左这人,已经死在了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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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他们出了车厢,换乘马车抵达了萨克拉门托河畔。
在这条横贯东西的铁路通车之前,从三藩市到萨克拉门托乘船需要两天。
傅列秘的办公室位于河畔的砖石建筑四层,两个穿工装的华人雇员正在外面搬货,用粤语核对数字时,脸上有少见的平和。
何文增简单介绍自己,秘书很快引导他们进去。来之前,他们已经通过电报多次,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办公室的橡木地板上,铺着厚实而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一张宽大的桃花心木办公桌上,点着一盏擦拭得锃亮的黄铜煤油灯,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橙黄色光芒。
何文增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墙面上悬挂着的一幅巨大的照片上。
那是1869年5月10日,在犹他州普罗蒙特里峰交汇后的铁路轨道全图。
这位负责承包支线铁路建设的美国公司老板,傅列秘先生,在听到通报后,立刻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起身相迎
。他伸出手时,袖口露出了一对有些磨损的银质袖扣,与他握手时,力度十足,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与干练。
“何先生,欢迎你们的到来。”
傅列秘竟然用带着明显口音、却还算流利的粤语作为了开场白。
这让一路之上都紧绷着脸、神情严肃的何文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