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凝龙,墨字腾空。
那一声“破”字尚未散去,九道符柱已破土擎天,幽蓝火焰顺着逆鳞咒文攀爬而上,将整片夜空割裂成囚笼的模样。
天穹裂开九道深渊般的口子,如同神明睁开了冷漠的眼睛,俯视这蝼蚁般的反抗。
符火如瀑,轰然倾泻!
拖拉机在震颤,张宇却站得笔直。
他脚下是滚烫的焦土,头顶是焚尽万物的天罚之火,可他眼中没有惧意,只有一股从骨子里烧出来的倔强。
“我娘说……”他低声呢喃,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火焰的咆哮,“破衣能补,破道也能修。”
话音未落,灰雾翻涌,万千灰蝶自虚空中浮现——那是焚纸鬼,由千年符纸焚烧后的怨念所化,专噬符箓、毁禁制。
它们扑向那张由红线织就的破契之网,翅膀拍打间,残符碎屑如雪纷飞。
就在红线即将崩断的刹那,一声鸦鸣撕裂长空!
补天鸦从灰烬中振翅而起,残羽片片再生,每一片都泛着青铜锈迹般的光泽。
它俯冲而下,利喙精准啄下一团坠落的符火,羽翼挥洒,灰烬成字,凌空浮现——
“缝天者,不畏破。”
五个字,如针扎进天地规则的缝隙。
紧接着,针魂婆猛然咬破指尖,鲜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染红了掌心那根细若游丝的符线。
她双目赤红,口中念的是早已失传的《血引织魂诀》。
随着她十指翻飞,万千焚符残灰竟被血线串联,化作一张遮天巨网,迎风暴涨,轰然罩向扑来的焚纸鬼群!
“嗤——!”
灰蝶触网即燃,发出凄厉尖啸。
但更多的却前仆后继,如同扑火的飞蛾,誓要撕碎这张逆天之网。
与此同时,灵骸田深处,归藏童双膝跪地,双手深深插入漆黑如墨的土壤。
那是由万年魂灰与破碎记忆凝成的“梦土”。
此刻,梦土逆流而上,顺着他的手臂涌入心脉,又自双目喷薄而出!
他仰头望向符狱穹顶那道被“破”字撕开的裂缝,嘶声低吼:
“记得你们!”
三字出口,天地一震。
刹那间,九万滞魂中有万名散修残魂猛然睁眼!
他们眼中不再是麻木与绝望,而是燃起了久违的清明。
那些曾被三清会强行抹去姓名、封印真灵的符修,在这一刻,听见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他们手中的符纸,无火自燃。
一张张,一页页,从指尖烧起,蔓延至整张符箓。
火光中,隐约浮现“我名某某”“我曾守道”“我不认罪”等字样。
那是被剥夺的身份,是被湮灭的尊严,如今——在焚尽中重生!
锁魂娘低头看着怀中那张折叠成婴儿模样的符纸,那是她用毕生修为凝出的“魂嗣”,一个从未真正活过的孩子。
她眼中有泪,却笑了。
“去吧。”她轻声道,将符婴放入燃烧的符流之中,“别再被写名字了……这一次,你自己写命。”
符婴化作一道微光,融入万千自燃的符火,汇成一股逆流之河,直冲天网裂缝!
墨心子立于云端,脸色终于变了。
他看见的不是一场暴动,而是一场“反咒”的开端——规则正在崩解,信仰正在逆转。
那些本该被镇压的残魂,竟借“破契”之机觉醒;那些被定义为“邪术”的血引、灰织、梦唤,正在撕开正统符道的铁幕!
“荒谬!”他怒极反笑,双袖一展,掌心浮现一枚金纹符印,“既然你们要焚道,那我就降下天罚!”
他指尖一划,虚空炸裂——
百万符纸自天而降!
每一张皆烙“天诛”二字,边缘锋利如刃,宛如飞剑!
它们在空中排列成阵,齐齐指向张宇心口,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他钉死在“逆天者”的耻辱柱上!
风声如刀,杀机压顶。
可就在这万符临身、生死一瞬之际,张宇却笑了。
他缓缓从包袱里掏出一条蓝底碎花的补丁裤衩——洗得发白,边角还缝着歪歪扭扭的针脚。
是他娘亲手缝的,走前塞进他行李的最后一件东西。
“你说天规不可破?”张宇抬头,直视墨心子,“可我娘说了,衣服破了能补,路断了能修,道……要是坏了,也得有人去缝。”
他将裤衩绑在那块尚存余温的板砖上,轻轻一抛。
心影鸦自阴影中飞出,衔住布角,振翅冲入灵骸空间。
那一瞬,天地仿佛静了一息。
紧接着,灵骸田中,异变陡生——
泥土微颤,一道道残影自地底浮出:半截锈针、一枚铜纽扣、一只豁口烟斗、一坛碎裂的腌菜坛子……还有那根永远点不完的旱烟杆、那双补了十七次的千层底布鞋……
全是“家物”。
全是被遗忘在岁月里的旧物残影。
它们在梦土中缓缓升腾,彼此牵引,拼接,缝合——
最终,在众人注视之下,一座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的塔,悄然矗立于灵骸田中央。
塔身布满补丁。
黑烟未散,九道符柱仍在燃烧,可那焚尽万邪的幽蓝火海,此刻却在一座歪歪扭扭的塔前,寸寸化为灰烬。
灵骸田中,泥土如呼吸般起伏,梦土翻涌,像是大地在吞吐千年积怨。
那座由针线、纽扣、补丁裤衩、碎坛烂碗拼凑而成的塔,就这么静静地立着,塔身歪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它偏偏撑起了整片将倾的天幕。
系统的声音在张宇识海轰鸣,每一个字都像铁锤砸在魂魄上。
他站在塔顶,脚下是亿万残魂燃烧的怒火,头顶是墨心子降下的百万“天诛”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