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张宇喉咙撕裂般颤动,声音低哑得不像人声,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魂,“我……活着。”
一滴血泪坠落,砸在雪地上,竟烧出一个黑孔,直通地脉。
母亲的残魂轻轻摇头,仿佛在说:“我知道。”
然后,她抬手,朝他伸了过来。
没有触碰,没有言语,可那一瞬间,张宇体内所有符线齐齐震颤,纸骨铠甲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仿佛千万亡魂齐声低诵《安魂经》。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柔托起,像是重回襁褓,听到了第一声心跳——她的。
青烟开始消散。
三炷香一根根断裂,青铜血倒流回碑体,“张”字缓缓沉入石中,再不见半分渗血。
整块无名碑变得冰冷死寂,仿佛从未活过。
风,重新卷起。
雪,再次落下。
影煞郎悄然上前,黑影凝成实体,从胸口掏出一枚残破的红布纽扣——边角烧焦,线头断裂,却是当年母亲一针一线缝在他旧衣角上的那枚。
它沉默地蹲下,将纽扣轻轻埋入碑底裂痕,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张宇望着那抔新土,久久不语。
终于,他缓缓起身,纸骨铠甲在雪光下泛着冷金,符文流转如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捧过黄土、点化过板砖、撕碎过鬼王喉骨,也曾在母亲坟前哭到昏厥。
“她替我活过。”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斩断因果的锋利,“我替她死过。三世债,今夜清。”
他转身,不再看碑。
一步踏出,雪地留下深深脚印。
第二步,影煞郎随行如影。
第三步,天地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
碑底骤然裂开,一道青铜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在雪地上迅速冷却、凝形。
那是一把小锄。
通体青铜,柄短刃窄,锄头刻着一个极小的“耕”字,古拙朴素,却隐隐与张宇心口的符线共鸣。
它静静卧在雪中,像是等了千年。
张宇俯身拾起。
触手刹那,脑海中轰然炸响无数画面——
春日田垄,母亲弯腰插秧,他在田埂上追蝴蝶;
夏夜院中,她缝补衣裳,油灯下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秋收时节,父亲挥锄翻土,说“咱家的地,养人”;
冬雪封山,她把他塞进炕洞,外面风声如鬼哭,她说:“不怕,娘在。”
原来,这锄,是她曾用过的。
原来,她不是普通农妇。
原来,那年山洪救下的“疯道士”,不是偶然。
系统终于开口,冰冷机械音中竟带一丝罕见的颤动:
【“纸耕归心”完成。】
【“灵骸·纸蜕”终章解锁——‘耕魂归处’。】
【警告:南方三百里,有村名‘张家屯’,村口老槐……昨夜自燃。】
张宇握紧小锄,指节发白。
老槐……自燃?
他猛地抬头,望向南方。
昆仑方向,天边微光初露,一株老槐的剪影在雪原尽头若隐若现。
本该枯死的树,竟有一枝新芽破雪而出,嫩绿得刺眼,像是从尸骨里长出的希望。
“师父……”他嘴角微扬,声音轻得像风,“你说过,守墓人不能回头。”
他顿了顿,眼中血丝未散,却燃起一簇火。
“可这次……我回头了。”
话音落,风雪骤急。
一串脚印,深深浅浅,向南延伸。
影煞郎沉默跟随,黑影如刀,割裂风雪。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渐暗,风中忽有腐香浮动。
一座荒村出现在雪幕尽头。
村口石碑歪斜,上刻三字,字迹斑驳——
断刃屯。
再往里,无鸡鸣,无犬吠,无人烟。
唯七名童子蹲在一口古井边,背对来路,肩并着肩。
他们指尖垂落,渗出黑血,一滴一滴,落入井中。
井底幽深,不见底,却似有无数细小的笑声,随血滴荡开。
风止。
雪停。
脚印,止于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