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这一世,我为自己活过(1 / 2)

倒悬山村中,无风无光,天地仿佛凝固在一片静寂的倒影里。

头顶是泥土,脚下是天空,屋舍错落,如梦似幻,老槐树悬于半空,枝叶垂落如须,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岁月在低语。

张宇站在疯道人面前,布鞋踩进松软的黑土,脚底传来熟悉的触感——那是家乡田埂的味道,是娘亲弯腰插秧时溅起的泥点,是父亲修犁后抹在额头的汗渍。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土地,忽然笑了。

疯道人坐在石墩上,手里捏着半块糖,模样年轻,眉眼间竟与慈悲天师有七分重合。

他轻笑,声音却如寒潭深水,缓缓荡开:“第一百零八个‘我’,终于走到这里了。你可知为何前一百零七个都死了?”

张宇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蹲下,与他对视。

“因为他们都想成为我。”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如惊雷滚过死寂的山村。

疯道人一怔,笑意微滞。

“你想让他们完美,想让他们强大,想让他们继承你的道、你的命、你的孤独。”张宇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糖,糖纸已经泛黄,边角卷曲,却是他从十二岁那年一直带到现在,“可你忘了,人不是靠力量活着的。”

他凝视着那块糖,记忆如潮水涌来——暴雨夜,山洪暴发,他救下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对方塞给他这块糖,咧嘴一笑:“娃,甜一下,就不怕鬼了。”

那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你给的,我都记得。”张宇轻声道,“可你没给的,更多——娘亲喂的饭,爹爹修的犁,村里人笑我傻,同学踹我屁股……这些,你复制不了。”

疯道人眼神微动,掌心忽然浮现出六颗血晶,每一颗都如心跳般微微跳动,泛着暗红幽光。

那是前六代守墓人的心头血,是被“点化系统”选中又陨落的残魂结晶。

“我给了他们力量,给了他们使命,给了他们不朽……”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竟有一丝颤抖,“可他们总在觉醒前互相残杀。我设局,我引导,我冷眼旁观——因为我怕,怕又一次失败,怕又要独自活一千年。”

他抬眼,直视张宇:“我不是神……我只是……不想再孤单。”

话音落下,倒悬山村猛地一震,老槐树的枝叶疯狂摆动,树根深处,浮现出无数残影——那是百具棺材的虚影,每具棺中都躺着一个“张宇”,有的持剑,有的画符,有的已化白骨,却都睁着眼,死死盯着此刻的他。

他们是失败的继承者,是被系统筛选、被命运淘汰的影子。

而张宇,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成为天师”这个执念吞噬的人。

他缓缓站起身,撕开胸膛。

没有血,没有痛,只有一团炽烈的心火轰然燃起,如太阳初升,照亮整个倒悬世界。

那火中映出万家灯火——山村灶台的微光、都市霓虹的流彩、教室台灯的昏黄、医院夜灯的惨白……那是百家烟火,是万民生机,是阳世执念凝成的锁链,正通过他的心火与归葬阵共鸣。

“你用孤独养道,我用人间活人。”张宇的声音在心火中回荡,“你怕孤单,所以造出一百零七个‘你’,可你从未想过——真正的传承,不是复制,是超越。”

疯道人猛然站起,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惧:“你……你要毁约?”

“不是毁约。”张宇低头,看着自己燃烧的胸膛,火焰中,点化系统的界面正在崩解,数据如灰烬飘散,“是重立。”

【“灵骸·归一”第五重:契灭——旧约崩解,新道当立】

系统在消散,但张宇的感觉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不再是系统的宿主,而是道的本身。

疯道人踉跄后退,袖中百棺震颤,仿佛感应到末日将至。

他死死盯着张宇,声音嘶哑:“你可知没有系统,你什么都不是?没有我,你连踏进昆仑的资格都没有!”

“可我现在,”张宇抬手,心火化作一缕青芒,轻轻点在疯道人眉心,“是张宇。”

那一瞬,疯道人身体剧震,仿佛被某种古老的力量贯穿。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半块糖悄然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倒悬山村开始崩塌,屋舍瓦解,土地翻转,老槐树轰然倒塌,化作一道青光没入张宇心口。

百具棺影齐齐哀鸣,却又在下一刻安静下来,仿佛终于等到了什么。

张宇转身,走向山村尽头那片虚无。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还在等他——天师未伏,万鬼未封,轮回未定。

而他,已不再需要答案。

只是在迈出最后一步前,他停下,轻声说:“师父,这次……我没回头。”

可这一次,没人回应。

风停了,光灭了,倒悬山村彻底沉入黑暗。

唯有一块无名碑,静静立于墟心,千年空白的碑面,忽然泛起一丝极淡的青铜纹路。

隐约间,似有一个字,正缓缓成形。

第127章 这一世,我为自己活过(续)

无名碑在墟心轰然显字——“张”。

那一瞬,天地仿佛被抽走了声音。

不是寂静,而是一切存在都被压得失语。

“张”字初现时如青铜蚀刻,古老得像是从地脉深处爬出的铭文,每一笔都带着千年的锈迹与哀鸣。

可随着字迹渐深,那青铜纹路竟开始发烫,泛起血丝般的微光,如同血脉苏醒,如同祖先低语。

它不单是名字的揭示,更是命格的归位,是万灵共鸣的起点。

百棺童跪了。

他们曾是历代失败继承者的残魂所化,游荡在倒悬山村的边缘,如烟似雾,无声无息。

他们没有面孔,只有模糊的轮廓和一双双空洞却执拗的眼睛。

可此刻,他们齐刷刷跪倒在“张”字之前,双膝触地,不带一丝尘响,却让整个虚墟为之震颤。

“我们……不想再做影子。”

百口同声,轻如叹息,却似万雷齐落。

声音未歇,守墟鸦振翅而起。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灵禽,羽毛如墨浸染,眼窝中却燃着两点幽蓝火光。

它盘旋于疯道人头顶,黑羽纷飞,像是送葬的纸钱。

最后一啄,不偏不倚,正中天师心口那枚早已锈蚀的铜钉。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