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雷光跃动,似要出手,却又缓缓收力。
他望着那柄插在地心、刻满百家姓的灵骸犁,目光深邃如渊。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张宇怀中——那里,静静塞着一条褪色的蓝头巾,边角已磨出毛边,却依旧干净。
他忽然低笑,声音沙哑如风过荒坟:
“……种地的,你总算……没把犁弄丢。”昆仑风雪停了,可天地之间却比方才更冷。
疯道人最后一句话像一根冰针,刺进骨髓,又缓缓融化,渗出千年积寒。
他消散得没有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唯有那句“你终于像个人了”,如钟声余响,在张宇心头撞出层层涟漪。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灵骸犁插在地心,绿痕如血脉搏动,犁身铭文“耕者主地,不拜天”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在回应某种沉睡的召唤。
那块曾拍碎黄皮子头颅的板砖静静躺在雪中,青铜纹路已隐去,却仍散发出微弱的温热——像是大地最后的呼吸。
张宇低头,指尖轻轻抚过怀中那条褪色的蓝头巾。
边角磨得毛了,针脚歪斜,是娘亲手缝的。
小时候他嫌土,不肯戴,她就偷偷塞进他书包,年年如此。
如今这条头巾,成了他身上唯一与“家”有关的东西。
“我不是考卷。”他低声重复,声音不大,却让整片昆仑为之一震,“我是我爹娘的儿子。”
话落刹那,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如老牛犁田时的喘息,沉闷而有力。
地缝边缘的碎石簌簌滚落,仿佛有巨物在地下缓缓翻身。
灵骸犁的根须猛然一缩,随即膨胀,竟如活物般吸食起地脉中奔涌的龙气,绿光暴涨,直冲云霄!
小禾靠在他肩上,脸色苍白,眼中却浮现出短暂的幻象——
她看见一片无边黑土,万鬼嘶嚎,一具由白骨与黑铁铸成的巨犁破土而出,犁锋上缠绕着无数冤魂,正缓缓推向人间;
她又看见张宇独自立于荒原,手中灵骸犁已化作通天巨柱,身后是千千万万手持农具的虚影,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者,沉默如山。
“哥……”她声音发颤,“大伯说……‘用犁,别用命’。”
阿黄低吼,浑身黄毛炸起,尾巴死死指向昆仑深处。
那里,风未动,雪未扬,可空气却像被什么无形之物犁过,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沟壑。
青痕立于犁身之上,蓝裙轻扬,眸中映出古老符文的残影。
她轻叹一声:“六代执念归一,器灵觉醒,百家耕魂已成阵基……下一程,不再是逃命,而是对弈。”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是鬼犁与耕阵的对决。”
就在这死寂之际,深渊边缘,一道黑影悄然浮现。
幽冥使·影鸦立于断崖,黑袍鼓动如翼,头骨铃轻响,声声入魂。
它没有脸,只有一对幽绿火点在兜帽中明灭,像是两盏引路的冥灯。
它抬起枯骨般的手,指向张宇,声音如砂纸磨骨:
“倒计时——两年十个月。”
话音落,黑袍骤然炸开,化作千百只影鸦四散飞去,瞬间融入风雪,不见踪影。
张宇握紧灵骸犁,指节发白。
幽冥道不再藏身幕后,他们要以万鬼为力,犁开轮回,重塑阴阳。
而他,是唯一能执“耕阵”之人——不是天选,不是命定,是他自己,一砖一犁,硬生生砸出来的路。
他抬头,望向昆仑深处。
那里,地脉如血河奔涌,隐隐传来铁犁破土之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敲在天地命门之上。
小禾闭上眼,喃喃:“哥,我们……回家吗?”
张宇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蓝头巾轻轻系在灵骸犁上,风吹起那一抹褪色的蓝,像是一面不倒的旗。
风又起了,碎石如雪纷飞,灵骸犁插于阵眼残痕,根须仍在搏动,仿佛吸食着地底奔涌的龙气。
青痕指尖轻触犁身铭文——“耕者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