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翁睁开了眼。
石翁的怒吼如九幽雷鸣,震得山峦崩裂,风雪倒卷。
那由白骨拼接的巨磨轰然逆转,磨盘边缘镶嵌的无数人脸齐齐张口,发出无声的尖啸,黑气翻涌成潮,化作千只怨手,青筋暴起、指甲漆黑,疯狂撕扯着自百家烟囱升起的赤红魂链!
魂链颤抖,寸寸崩裂。
“守墓人归位——”九十九道残魂怒吼,引魂灯摇曳欲灭,披麻戴孝的身影在风雪中跪倒一片,以魂为薪,以命为火,死死拉住那即将断裂的阳魂锁!
张宇心口血如泉涌,脸色惨白如纸,可双目却燃着不灭的火。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破障砚台——曾砸黄皮子、镇水鬼、碎笔仙的板砖,此刻裹着心火与万家灯火的意志,滚烫如烙铁。
“我点的不是符。”他声音沙哑,却如惊雷炸响天地,“是百家的命!”
风雪凝滞,天地仿佛屏息。
他猛然将母亲围巾的残片缠上板砖,布条在心火中缓缓燃烧,灰烬未落,已化作一道微光融入砖体。
那一瞬,他仿佛看见娘还在灶台边忙碌,笑着喊他:“宇儿,饭好了。”
“我烧的不是屋。”他高举板砖,如同举起一座山、一片天、一段被掩埋三百年的真相,“是你们压在我们头上的‘天道’!”
心火炸裂——
轰!!!
百家灯火骤然汇聚,自九十九户灶膛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锁!
那是一道通天彻地的阳魂巨锁,锁身由万家烟火凝成,锁链缠绕着三百年的悲愿与执念,锁头如日轮降世,轰然扣向深渊!
“不——!”石翁发出非人的嘶吼,磨盘疯狂旋转,黑气化爪欲挡,可那阳魂锁落下之势,如天罚不可逆!
咔嚓!
磨盘崩裂一角,森白骨屑四溅,黑气如遭雷击般倒卷回井。
深渊之下,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抽泣——一道残魂被魂链缓缓拽出,披着褪色的蓝布衫,面容模糊,却依稀是张母的模样。
“娘……”张宇双膝跪地,泪与血混流,却笑出声来,“我接你回家。”
就在此时——
灰影一闪!
疯道人突兀现身锁链之前,符刀出鞘,青光如练,直斩魂链:“你这是在造反!封印不可逆,阴阳不可乱!”
刀锋将落,千钧一发——
那燃烧的围巾残片竟自行飞起,如蝶扑火,缠上他枯瘦手腕。
火焰中,浮现出一张年轻女子的笑脸,温柔似水,轻唤一声:“师兄……”
疯道人浑身剧震,符刀骤停。
那一声“师兄”,如剑穿心,斩断了他千年冷酷的壳。
可就在这刹那迟疑——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低笑。
幽幽如风,却冻彻神魂。
一道黑影自井中缓缓升起,踏着尸气而行,黑袍无风自动,袖中九枚头骨铃轻响,音落则魂颤。
幽冥使·影鸦立于废墟之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万鬼开阴倒计时:三年。”
他目光落在张宇身上,如毒蛇舔舐:“第七代守墓人……你赢了一刻,输了一世。”
话音未落,石翁残躯轰然自爆!
黑气如潮,席卷全村,吞噬屋舍、山林、残魂、灯火——
张宇猛地将小禾护入怀中,背脊硬扛黑气冲击,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砸入瓦砾堆。
火焰在四周升腾,不是凡火,是阴火燃阳宅,蓝焰跳动,映得断壁残垣如同鬼域。
他在火海中喘息,手臂颤抖,却仍紧紧抱住妹妹。
“娘……”他低语,嗓音破碎,“我带你……回家。”
风止,火燃,天地死寂。
黑气缓缓散去,全村老屋尽毁,只剩断壁残垣冒着幽幽蓝火。
张宇从瓦砾中缓缓爬起,浑身是伤,衣衫尽碎,怀中小禾紧攥他衣角,身体轻颤,瞳孔泛起银光,嘴唇微动:
“哥……娘的魂……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