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皮面容在半空中剧烈扭曲,嘴角撕裂至耳根,眼眶炸裂出黑血,尖啸如万鬼哭丧,回荡在石室每一寸空气里。
“不——!你竟以凡俗烟火,破我幽冥轮转!”
九道黑影动作迟滞,如同陷入泥沼,脚下的符桩寸寸崩裂,黑气蒸腾如沸水。
它们本是受咒而生的“祭奴”,千年来以怨气为食,靠吞噬血脉契印壮大,可此刻,竟被一股温热、平凡、却坚不可摧的气息死死压制。
张宇跪在碎石之上,双手沾满血污与灰烬,指尖颤抖着捏起第一枚烧成焦黑的饭团。
那不是普通的灰,是母血、残符、心火与执念共同炼化的“逆生之物”。
每捏一下,板砖就在他掌心震颤,仿佛有千万道古老符律在哀鸣、重组、重生。
他一粒一粒,将饭团摆向地面。
第一粒,落于乾位,砖纹浮现柴火劈啪之音;
第二粒,坤位生烟,隐约有陶锅轻响;
第三粒,震位风起,竟是灶膛鼓风的节奏……
九宫成阵,步步为营。
没有雷光,没有咒语,没有符胆金篆,只有一股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的——家的味道。
当最后一粒饭团落下,整座石室轰然一震。
地面裂开,却无邪气涌出,反有一幅巨大符阵缓缓浮现:青砖灶台,铁锅微沸,锅盖轻跳,一缕炊烟袅袅升起,竟在空中凝而不散,带着柴火煨粥的焦香与暖意。
那不是杀伐之阵,也不是封印大典,而是一幅人间烟火图,一幅本该出现在冬日凌晨农家厨房里的——归家饭局。
符灵·青痕悬浮半空,蓝裙猎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竟以‘情执’为引,以‘日常’为笔,以‘血祭反哺’为墨……把‘祭天大典’改成了‘接魂归灶’?!这已非符道,是……是‘道之本源’!”
九道黑影齐声怒吼,扑向饭阵,可当它们触及那缕炊烟的瞬间,动作骤然僵住。
“这味道……”其中一道低语,声音竟带上一丝恍惚,“是……是张家老宅后院的松木柴?娘……娘煮粥时,总说松烟香,米才糯……”
话音未落,黑影开始褪色,道袍化纸,血光消散,一张张泛黄的符纸从它们身上剥落,如雪飘零。
那些符纸背面,赫然写着一个个名字——全是张氏族谱中早年“病逝”的亲人。
扫碑童突然站起,浑身颤抖,双眼却清明如洗。
他踉跄冲向中央无字碑,枯瘦的手指狠狠按在碑面,嘶哑地吼出一个字:“张——!”
刹那间,碑面裂开细纹,尘灰剥落,“张”字完整浮现,苍劲如刀刻。
其下缓缓显出一行小字,墨迹如血:
血不祭子,饭可归魂。
张宇怔住,泪水无声滑落。
他缓缓跪地,捧起一块尚带余温的冷饭,指尖触到那熟悉的粗糙质感,仿佛又看见娘亲坐在灶前,背影单薄,轻声哼着那首跑了调的童谣。
“娘……”他嗓音沙哑,几乎不成调,“我带您……回家吃饭。”
话音落。
石室轰然崩塌,碎石如雨,可一道青光自地底冲天而起,撕裂山岩,贯穿云层,直射东方天际。
那光不刺目,却带着万符共鸣的嗡鸣,仿佛沉睡千年的脉搏,终于再次跳动。
龙虎山祖庭,钟楼深处。
一位白发老道猛然睁眼,手中铜铃无风自响,三震不止。
他望向青光来处,枯手颤抖,喃喃如梦:
“符海……活了?”
而千里之外,青光落地之处,荒山寂寂。
张宇伏地未起,阿黄护在他身侧,浑身湿透,毛发结冰。
小念仍昏睡在他臂弯,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
可最令人胆寒的是——她原本温热的指尖,此刻竟泛出诡异的青黑色,如同有东西,正从血脉深处,一寸寸……爬向她的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