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听到李寻渡主动开口询问，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面上依旧平静，目光却清明透彻，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最初起疑，是在漫山红宴上。”他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为我布菜时，刻意避开了那道‘春深不归处’。”
李寻渡眸光微动，没有打断。
“我趁你不注意时查验过那鱼汤。”
李莲花继续道，“汤中并无毒药，也无迷药，只是寻常的当归、白芷炖煮的滋补鱼汤。当时我只当你觉得女宅之物不干净，又或许知晓我在东海数年吃腻了鱼鲜，便未深想。”
他放下茶杯，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直至玉楼春与东方皓接连出事，我询问众人，发现当夜多数人皆有昏睡不醒之状，方才觉出异常。”
李寻渡静静听着，眼神专注。
“后来，”李莲花语气一转，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清儿与方多病打闹时，从袖中掉出一盒口脂。清儿十分心疼，说是碧凰所赠，只此一盒。方多病那小子想讨人欢心，便拿来请我看看成分，想找匠人仿制。”
他抬眼看向李寻渡，目光清亮：“正是那盒口脂，让我想通了当夜种种异状。”
“那口脂以桃花为基，却掺了极细的阿芙蓉粉。”
李莲花缓缓道，“阿芙蓉粉若与当归、白芷相遇，便是古方麻沸散。当夜喝了鱼汤又吻过姑娘唇上口脂的人，岂能不沉沉睡去？”
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叹服：“为确保万无一失，当晚送入各房的熏香中，想必也添了少量阿芙蓉粉。只是有你在，我未曾饮用鱼汤，故未受那微量阿芙蓉影响，一时未能察觉。”
李寻渡听到这里，终于轻轻吸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复杂神色：“原来如此……我竟未想到，是那盒口脂露了痕迹。”
她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直视李莲花：“那你可知，我为何要替她们收拾残局？”
李莲花迎上她的目光，缓缓点头：“因为你看到了她们的绝望，也明白她们的别无选择。”
李莲花的声音很轻，却像温水般熨帖，精准地落在李寻渡心底最软的地方。
她指尖微微一颤，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里多了几分释然，也多了几分怅然：“你倒是看得通透。”
“不是我看得通透，是她们的苦，太显眼了。”
李莲花拿起茶壶，给她的杯子续上热水，“我见过被压迫到绝境的人，也曾是身处绝境的人，他们眼里要么是死寂，要么是拼尽全力的光。那些姑娘们不一样，她们眼里有光，却藏着怕。怕失败，怕再次被折磨，怕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都被碾碎。”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些姑娘们在角落里偷偷商议的模样：“你替她们收拾残局，不是纵容，是想给她们留一条活路。你知道，一旦真相败露，她们面对的不是公道，是比女宅更冰冷的牢狱，是世人异样的眼光。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保护’，哪怕你最后给她们了一个新的身份，其实也在让她们背负着秘密，永远活在恐惧里？”
李寻渡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沉了下去：“我……我只知道，不能让她们的努力白费，不能让玉楼春那样的人死后还拉着她们垫背。”
“我明白。”
李莲花轻轻点头，没有再反驳她，“但你要知道，真正的解脱，不是靠隐藏秘密，是靠把真相摊开，让作恶的人付出代价，让受委屈的人能抬头挺胸地活着。”
“把真相都摊开……”
李寻渡低声重复着李莲花的话，看向他的眼中多了分复杂。
那若是你知道当年师父死亡的真相，还会自在的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