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背对着他,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温和的目光,像春日里的暖阳,不灼人,却让人心里泛起丝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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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从清儿房间溜出来时,衣襟还沾着点方才被她拽皱的痕迹。
他猫着腰贴着回廊柱子走,好不容易避开巡逻的侍卫,脚下带风往约定好的地方赶。
他约了燕敖和李莲花半夜碰头,汇总些各自打探到的消息。
可到了地方,却不见一个人影。
“这俩人都还没来?说好的查案子呢,莫不是真被那女宅的靡靡之气迷了心窍……”
正碎碎念着,忽然听见西北方向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铁链在石头上拖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方多病顿时来了精神,循着声音摸过去,越靠近瞰云峰,那声音越清晰。
他躲在一块巨石后探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月光下,瞰云峰半山腰架着个简陋的藤篮,玉楼春正站在里面,双手背在身后,神色不明地望着山下。
而旁边站着的辛绝,正双手握着一个巨大的木质转盘,手臂肌肉贲张,正缓缓摇动着那转盘。
“玉楼春!”
方多病想起方才清儿红着眼圈说的那些话,女宅里的姑娘稍有不从便会被关入暗房,有的甚至被卖到更远的地方,永世不得脱身。
害怕玉楼春逃走,方多病忍不住就冲了出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藤篮借着铁链的拉力,已经升到了数丈高,玉楼春低头瞥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随即身影便被夜色吞没。
“停下!把他放下来!”
方多病冲到转盘前,见那铁链还在微微晃动,伸手就想去转那转盘,想把藤篮给绞回来。
可他使出浑身力气,那转盘竟纹丝不动,像是生了根一般。
辛绝松开手,冷冷地看着他:“你转不动的。”
方多病喘着气,眼珠子一转,换了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我可是贵客,有要事跟你家主人说,关乎他身家性命,你赶紧送我上去!”
辛绝面无表情:“主人的寝宅,旁人不可入内。”
“那我自己找路上去!”方多病说着就往山边绕,可瞰云峰山势陡峭,除了这藤篮,竟连条能落脚的小径都没有,绕了半圈也只能悻悻回来。
他盯着那转盘打量,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便道:“这玩意儿怕有千钧重吧?辛绝你力气倒是不小。”
“为主人效力而已。”辛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方多病故意凑近几步,压低声音:“你家主人把寝宅盖这么高,莫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还是说……藏了些被他拐来的姑娘?”
辛绝目光骤然一寒,握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贵客的问题未免无礼。”
“我这是替你家主人担心,”
方多病嗤笑一声,“做了太多亏心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罢了,跟你这木头桩子也说不着,明天我自会找他问清楚。”
他瞥了眼仍站得笔直的辛绝,又问:“你难不成要守在这转盘旁一夜?”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钟声,浑厚悠远,在山谷间荡开层层回音。
辛绝抬头望了眼天色:“不劳贵客操心。子时钟声已响,女宅中人都会安寝,我也不例外。贵客请回吧。”
说罢,竟真的转身往山下走去,留下那转盘孤零零地立在月光里。
方多病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峰顶,咬了咬牙,转身往回走。
没走几步,却见东南方向的摘星台亮着盏孤灯,灯影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风中起舞。
那身影脚步踉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却仍在固执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