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她眉眼间那几分藏不住的贵气与熟悉,燕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缓缓眯起。
昭翎公主深居简出,江湖上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方多病虽与她有婚约,却从未见过面,认不出也属正常。
可灵渡阁受朝廷所托寻她多日,燕敖早将公主的画像记在心里。
眼前这自称“清儿”的侍女,眉眼神态,分明就是他们苦寻不得的昭翎公主。
燕敖瞥了眼浑然不觉的方多病,又看了看清儿那悄悄泛红的耳根,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这可真是……
说缘分吧,两人素未谋面却在此处相遇;说孽缘吧,一个是寻人的未婚夫,一个是被囚的公主,偏偏还阴差阳错凑到了一处。
方多病方才那番“包揽罚金”的举动,怕是把这位金枝玉叶的芳心都搅乱了。
燕敖端起茶杯,将笑意掩在茶雾后。
此事暂且不急戳破,且看看这对未婚夫妻,还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清儿望着方多病的侧脸,手里攥着茶盏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当初在宫中听闻,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放着驸马不当,偏要一头扎进江湖,还进了什么百川院当刑探,她又羞又气,更添了几分好奇:这江湖和探案,到底有什么魔力?
趁着宫禁松懈,她偷偷溜了出来,本想亲眼瞧瞧这让方多病着迷的世界。
路上听闻此地河中常现女尸,身为公主,见不得子民遭此横祸,又想着正好能瞧瞧探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便一路追查到了香山。
可没等她查到头绪,反倒先被人贩子拐进了这女宅,成了供人挑选的“香红”。
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笑得一脸坦荡的方多病,清儿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他一心闯江湖,自己何至于跑到这鬼地方来?
她端起茶壶,重重往方多病杯里续水,茶水溅出些许,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冷硬:“方公子倒是自在,不像我们这些人,连喝口茶都得小心翼翼。”
方多病一愣,没明白这侍女怎么突然变了脸色,挠挠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清儿别过脸,声音更冷,“只是觉得公子心大,到了陌生地方也能如此轻松,倒像是……从不知人间疾苦。”
方多病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这位清儿姑娘脾气变得比翻书还快,方才还感激涕零,这会子怎么就句句带刺?
他本想打听昭翎公主的下落,见这情形,又把话咽了回去。
瞧这架势,自己再多说一句,怕是真要被她用眼神“刺死”了。
正尴尬间,茶室门被推开,李莲花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衫,袖口绣着几枝淡竹,看着倒比先前清爽了些。
“李莲花!”方多病像见了救星,立刻溜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连珠炮似的问,“你去哪了?你真在那浴池里待着了?就不怕……就不怕李姐姐知道了生气?”
李莲花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等他喘匀了气,才无奈道:“你想什么呢?汤泉雾气重,把衣服染湿了,找地方换了身干净的而已。”
他晃了晃手里的竹簪,“倒是你,刚才在这儿吵什么?老远就听见动静了。”
方多病还在一旁问着李莲花见到李寻渡了没。
而李莲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喉间轻轻滚了一下,方才的场景再次涌上心头,汤泉里的湿热气仿佛还缠在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