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在无数个深夜惊醒,怀疑李相夷是不是真的死了。
否则,那个意气风发、说要护着四顾门上下的少年门主,怎么会一去不回?
可他又不敢信,只要没见到尸体,就总有一丝希望吊着他,让他能在这孤寂的海边撑下去。
捞起笛飞声的时候,他恨得牙痒,恨这个人害死了他几十位兄弟,恨他让门主坠海失踪。
可心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隐秘的庆幸。
连笛飞声都没死,那他们天下第一的门主李相夷,一定也还活着。
这两年,总有人在他窘迫时递来援手:渔网破了,第二天总会有新的出现在门口;寒冬腊月缺柴,夜里柴房就会莫名多一堆柴火。
他不是察觉不到,但从不多问,却不由自主在心里隐隐猜测,这背后定与门主、与四顾门有关吧。
所以他赌了一把。
他压下千刀万剐笛飞声的念头,故意放出消息,静静等着。
他不知道等来的会是谁,却冥冥中觉得,那个人一定会来。
没想到,真的等到了。
其实第一眼见到李莲花,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那人穿着素衣,眉眼温和,与记忆里那个白衣胜雪、锋芒毕露的门主判若两人。
可当李莲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刘如京却浑身一震。
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歉意,藏着的熟稔,像极了当年在四顾门,他喝醉彻夜未归时被自己在门口堵到后偷偷看他的眼神。
他故意说笛飞声配了冥婚,故意摆出不依不饶的架势,就是想看看这人会如何应对。
果然,李莲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那句“不是你刘如京的性子”,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尘封十年的记忆。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再见李相夷的场景。
他以为自己会扑上去痛哭,会红着眼质问他为何十年不回,会告诉他那些弟兄们到死都护着四顾门的旗号。
告诉他当年最后一战,他们没一个人后退……
可真的见了,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李莲花眼尾的红意,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复杂情绪,忽然就释怀了。
门主不想认,定有他的道理。
或许是这十年过得太苦,或许是心里压着太多事,既然他想做李莲花,那自己便装作不认得便是。
刘如京抹了把脸,将眼泪蹭在粗糙的袖口上。
掌心的木雕还带着温度,桌上的腰牌泛着微光。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带着泪,却格外轻快。
“臭小子,”他喃喃自语,“十年不见,倒是学会装模作样了。”
罢了,不认就不认吧。
只要人还活着,只要这腰牌还在,总有一天,他会亲眼看着门主重新拾起“李相夷”这个名字。
刘如京将那枚腰牌拿在手中,轻轻的摩挲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年少时能进四顾门,得遇李相夷这样的门主,与一群兄弟并肩作战;东海大战丢了一只眼,却捡回条命,能有机会等门主回来;十年过去,竟真的让他等到了,还见到了他如今的样子。
屋外的海风还在呼啸,可茅屋里的寒意,仿佛被这滚烫的兴奋熨帖了许多。
刘如京将半块腰牌从腰间解下,与桌上那枚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