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李莲花一直握在手中的碧玉小刀,从他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重重地摔在青砖地上。
他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
眼睛比身体更早一步做出了反应——那刻骨的“叉”太过刺目,太过痛楚,他的视线几乎是本能地、仓皇地想要逃离那处!可身体却沉重得像灌了铅,被那无形的痛楚牢牢钉在原地。
他强迫自己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心口那看不见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钝痛。脚步虚浮地向前挪动,如同踩在深不见底的泥沼里,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栽倒。
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是足以摧毁一切的海啸。
震惊、难以置信的悲凉、对自己多年执念的自嘲、以及那深入骨髓却必须死死压抑的痛楚……所有汹涌的情绪,都被揉碎了,强行塞进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双极力想保持平静却终究染上水光的眼眸深处。
原来……原来哪怕早就知道了。
哪怕从角丽谯,从李寻渡口中,他早已被告知了师兄的恨意。可当这份恨意如此赤裸、如此狰狞地摆在他眼前,用这种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表达出来时,那份迟来的、具象化的冲击,依旧痛得他无法呼吸。
比任何刀剑加身,都痛彻百倍。
“李莲花……”方多病被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声音都变了调,想去扶他,却被李寻渡一把拉住。
李寻渡眼中也满是痛色,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徒劳,只会加深他的难堪。
她对着方多病,目光极快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个被扔在角落的单孤刀留下的未解开的木匣。
方多病立刻会意,几乎是扑过去捡起那个木匣,手忙脚乱地递到李莲花面前:“李莲花!你看这个!这个匣子,我之前怎么都打不开!你快看看,里面说不定有东西!”
李莲花空洞的眼神似乎被那匣子唤回了一丝焦距。他怔怔地看着方多病递来的匣子,那是一个精巧的机关盒,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他认得,这确实是师兄的东西,一种他年少时觉得有趣,和师兄一起研究过类似的解法。
几乎是凭借着身体残存的、刻入骨髓的本能,他伸出冰凉颤抖的手指,在那匣子的几个凸起和凹陷处,以一种特定的顺序和力度按压、旋转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机关应声而开。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几封折叠整齐的信笺。
李莲花抽出最上面一封,展开。熟悉的、属于单孤刀的字迹映入眼帘,然而内容却字字如刀:
“……封先生慧鉴:承蒙先生不弃,以玉佩为证,告知孤身世之秘。吾母萱公主,竟为南胤贵胄……吾漂泊半生,方知血脉所系,非是浮萍。先生所言光复南胤之大业,孤深以为然。此乃天命所归,亦孤之夙愿……”
他又颤抖着抽出筹划着如何利用金鸳盟的势力,如何寻找南胤遗宝,如何挑起江湖纷争,如何一步步蚕食武林,最终……颠覆天下!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所谓“天命”的狂热,以及对“碍事者”的冷漠筹谋。
虽未明指,但李莲花岂会不知?
李莲花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张捏碎。
真相,以最残酷、最不容辩驳的方式,彻底摊开在他眼前。师兄的恨意,师兄的野心,师兄的背叛……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冰冷的信笺和那个丑陋的疤痕中,得到了最终的印证。
房间内,只剩下信纸被攥紧的细微声响,和李莲花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