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体弱多病,舅舅总说我成不了大器。我娘也不愿我进入百川院……李姐姐,我是不是......”方多病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是不是给师父丢脸了?我这样,真的配做刑探吗?”
一片落叶飘至两人面前,李寻渡看着山脚下隐约闪着光亮的薛玉镇,轻声道:“方小宝,你是他的徒弟,也一定会是一个好的刑探。”
方多病鼻尖突然红了。他慌忙仰头灌酒,却呛出泪来:“我总...怕他,也怕你们失望...”
两人说了很久,待夜露渐重时,方多病终于坚持不住,蜷在石台上睡着了。
山脚下,一点灯笼光由远及近。
青衫人影提着食盒踏月而来,在看到少年脸上的泪痕时,脚步微微一滞。
“睡着了?”李莲花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月光。
山风掠过石台,李莲花轻轻放下食盒,动作熟稔地替方多病拢了拢衣袍,像是做过千百回般自然。
李寻渡望着他低垂的眉眼,月光在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镀了层柔和的轮廓。
还未消散的酒意让她的脑子有些混沌,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在江山笑屋顶挽着丈许红绸,剑光搅碎满城灯火。
“我来背他下山。”李莲花刚要俯身,衣袖却被轻轻拽住。
李寻渡的声音混着夜风飘来:“花花,”她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攥着一缕抓不住的月光,“不做李相夷后...你开心吗?”
这话问得突然,李莲花身形明显一滞。他缓缓直起腰,背对着月光的面容隐在阴影里。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轻笑一声,尾音却像被夜风吹散了。
李寻渡没有答话,她低头看着熟睡的方多病,少年枕着的手臂上还留着练剑时留下的薄茧。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李莲花弯腰将方多病背起。少年清瘦的身形伏在背上,他迈步往山下走,木屐踩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寻渡在原地默了默,提起食盒跟上。
山道两侧的野蔷薇开得正好,夜露沾湿了裙角,她望着前方那人稳重的背影,眼中闪过她不曾意识到的眷恋。
“其实当李莲花也没什么不好。”走在前头的人开口,声音里带着她熟悉的调侃,“不用每天操心着江湖琐事,有狐狸精陪着,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快活。”
李寻渡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借着月光看见他唇角噙着的笑。那笑容淡得像初春的薄雾,仿佛一碰就会散。
“能种种萝卜,钓钓鱼...”李莲花掂了掂背上熟睡的方多病,“现在马上要找到师兄了,而且还有你们在,偶尔还有个小傻子当着我的面夸之前的我。”
话音未落,方多病在梦中咕哝了一句什么,脑袋往他颈窝里蹭了蹭。李莲花顿时僵住,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李寻渡忽然笑出声,笑声惊起路边几只流萤。
“你笑什么?!”李莲花佯装恼怒,耳尖却更红了。
“没什么”李寻渡笑着伸手替他拂开挡路的枝条,指尖沾了夜露,凉丝丝的,却在转头的瞬间敛了笑意,低声呢喃道:“我只是希望...现在的你是真的开心。”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地上那个背着少年的剪影,“只要你开心就好……”
话语被吹散在黑夜中,只有风听到。
到院落门口,李莲花停下脚步,夜风吹起他束发的青色发带,突然转身看着她开口:“从前我以为,要匡扶天下才算活着。”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今觉得,看莲花楼前的萝卜一天天冒出头...”他侧头看向李寻渡,眼里盛着温柔的月光,“也很好。”
李寻渡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快走几步超过他,夜风送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记得给方小宝喝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