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车沿着愈发荒凉的道路,缓缓驶入了洛林王国与圣光教国势力范围犬牙交错的灰色地带。
这里的地貌呈现出一种被遗忘的贫瘠。村庄的密度锐减,零星的农舍如同孤岛般点缀在广袤的荒野之上,视野所及之处,满是裸露的砂石地和耐旱的低矮灌木丛。
偶尔,一座座带有鲜明圣光教廷风格的简陋礼拜堂会闯入眼帘,它们孤独地矗立在荒野中央或衰败村落的边缘,尖顶上的镀白银质圣徽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却冰冷的光芒,仿佛在宣告着某种无形的疆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滞感,仿佛无形的铅块压在所有生灵的心头。
连那两匹耐力十足的驮兽,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份压抑,脚步变得比之前更加谨慎,粗重的鼻息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新雇佣的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皮肤被风沙磨砺得黝黑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牢牢攥着缰绳,一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常年奔波于这条危险路线所养成的、鹰隼般的警惕。
这日下午,当笨重的篷车艰难地绕过一座光秃秃的低矮山丘时,前方山谷中骤然显露的景象,让那位经验老道的车夫猛地勒紧了手中的缰绳!
“嗬——!” 驮兽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被迫停下脚步。
车夫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发出不成调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喃喃:“诸神……慈悲……不,圣光在上……救,救救这些可怜的灵魂吧……”
原本闭目养神的晨隆倏然睁开了那双属于内核精灵的、冰蓝色的眼眸,锐利的目光瞬间穿透了车篷的缝隙,投向那片笼罩在阴影下的山谷。
莉娅娜和莎娜几乎在同一时间警觉地探头望向车外,艾拉温柔却坚定地握紧了身旁瑟琳娜微凉的手。
瑟琳娜那双碧蓝如深海的眼睛里则充满了纯粹的困惑,以及一丝被那车夫剧烈反应所感染的、莫名的不安。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本应宁静祥和的小村庄,此刻却化作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焦土。
几缕漆黑的烟柱,如同垂死巨人的手指,从几处尚未熄灭的、烧成黑炭的房梁断口处袅袅升起,挣扎着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空气中,刺鼻的木材焦糊味混合着一股更加浓郁、令人肠胃翻搅的铁锈般的腥气,如同无形的毒瘴,扑面而来。
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没有鸡鸣,没有犬吠,甚至听不到一声虫鸣鸟叫,只有风穿过断壁残垣时发出的呜咽。
“下去看看。” 晨隆的声音很平静,他率先推开车门,轻盈地跳下了篷车。
莉娅娜紧随其后,动作矫健如猎豹,右手已然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长剑的鲨鱼皮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莎娜和艾拉对视一眼,默契地带着面色惊疑不定的瑟琳娜跟了上去。
艾拉一边走,一边用尽可能平和的语调,低声向瑟琳娜解释着眼前这片废墟可能意味着什么——陆地上残酷的生存法则正以最血腥的方式展现在这位深海来客面前。
越靠近村庄的中心,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就越是浓烈,如同有形的粘稠物质,粘附在鼻腔和喉咙深处。
散落在泥泞小路上的,是翻倒的木桶、断裂的锄头和犁耙,无声地诉说着灾难降临时的仓惶。
而土黄的墙壁、简陋的篱笆、甚至干燥的地面上,随处可见大片大片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的、如同泼墨般的血迹。
一些用原木和茅草搭建的简陋屋舍,门板被粗暴地砸开或者整个卸下,门洞如同被挖去了眼睛的骷髅眼窝。
屋内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如同被飓风席卷过一般,粗陶器皿的碎片、散乱的麦草、被撕扯开的粗麻布片混杂在一起。
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些倒卧在废墟间的村民——无一例外,全是男性。
从须发皆白、皱纹如刀刻般的老人,到身体刚刚开始抽条、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半大少年,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死状极其骇人。
布满了仿佛被野兽利齿胡乱撕咬留下的巨大豁口,以及被沉重钝器反复砸击造成的可怕凹陷和骨折,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断肢残骸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败玩偶。
然而,正如车夫那惊恐话语所暗示的,环顾整个死寂的村落,找不到一具女性的尸体。
她们,连同那些可能稍微值钱些、便于携带的物件,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残忍的大手,从这个村庄里彻底地“抹除”了踪迹,只留下这片象征着绝望和暴行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