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待?”他嗤笑一声,声音嘶哑,“父皇,您眼里何时有过我这个儿子?大哥是嫡长子,自幼享尽荣光!二哥聪慧过人,得您赏识,连那个苏望宁,一个臣子之女,都因得了妖皇青眼,便能搅动风云!我呢?”
他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我每日谨小慎微,努力钻研书画,结交文士,不过是想让您多看我一眼!可您呢?您只觉得我不务正业,觉得我平庸!我母妃出身不高,在宫中战战兢兢一辈子,最后郁郁而终!您可曾关心过一句?”
皇帝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
“幽冥教找上我时,他们说能助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匍匐在我脚下!”李璘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狂热,“我知道他们是邪魔歪道,我知道与虎谋皮危险!可我没办法!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受不了您那永远带着审视和失望的目光!”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狂热退去,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可我错了……大错特错……他们只是利用我,把我当成棋子……那些百姓的惨叫,那些邪术的诡异……我每晚都做噩梦……父皇,儿臣……儿臣后悔了……”
说到最后,他已是泪流满面,瘫软在地,如同一个迷途知返却再也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皇帝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悔恨,心中那根名为父子亲情的弦被狠狠拨动。他站起身,走到李璘面前,这个曾经挺拔的儿子如今瘦弱不堪地蜷缩在地上。
李弘缓缓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像他幼时摔倒那般扶他起来,手却停在半空,最终只是沉重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璘儿……”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朕……疏忽了你。”
这一句承认,仿佛击溃了李璘最后的心防。他猛地抬起头,抓住皇帝的衣袖,像个无助的孩童般放声大哭:“父皇……儿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儿臣对不起您,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那些枉死的百姓……”
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帝王的清明与痛楚。他拍了拍李璘的肩膀,声音沉痛却坚定:“错了,便要承担。皇家……更不能例外。”
李璘的哭声渐渐止住,他松开皇帝的衣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却又解脱的笑容。
“儿臣……明白了。”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和囚服,对着皇帝,郑重地、端正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儿臣李璘,拜别父皇。愿父皇……万岁安康。”
皇帝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行完大礼,看着他眼中那诀别的意味,心中剧痛,却无法阻止。
李璘站起身,不再看皇帝,转身走向那张冰冷的床榻。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儿子的模样刻在心里,最终,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囚室,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当夜,宗人府传来消息,三皇子李璘在囚室内,用偷偷藏起的碎瓷片,割腕自尽。发现时,血已流尽,面容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御书房内,皇帝李弘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手中摩挲着一枚李璘幼时送他的、粗糙的玉石小印,久久无言。窗外,夏夜虫鸣阵阵,更显殿内寂寥。
帝王之家,亲情与江山,终究难两全。这一夜,这位九五之尊,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悲伤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