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墨尔根指了指帐外,“天地万物,各有其色。春天草木发青,夏天烈日赤红,秋天作物发黄,冬天雪地发白,土地本身是黑的。人活在天地间,气血就像四季的草木,脸色就是气血的颜色。”
他指着炭火边一块被烤得发红的兽骨:“骨头本是白的,烧了就红,是有了火气;冻在雪地里的肉,会发黑发紫,是没了火气,被寒气困住了。人脸也是这样——”
正说着,帐外又进来一个妇人,捂着肚子呻吟,脸色蜡黄,额头上冒着冷汗。她刚站定,墨尔根就开口了:“你这是吃了没煮熟的肉吧?”
妇人一愣,随即点头:“昨天剩了些鹿肉,我没热透就吃了,今天一早肚子就疼得厉害……”
“面色发黄,是脾胃受了伤,运化不动了。”墨尔根从药篓里拿出几片晒干的山楂叶,“拿去煮水喝,化了积食就好了。”
轩辕看着妇人蜡黄的脸,又想起刚才孩子青紫的面色,忽然想起岐伯曾说过“五脏各有其色,藏于内而显于外”。他快步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望向远处的雪山——皑皑白雪,像极了那些受了寒、面色苍白的病人;山脚下的冻土,黑沉沉的,倒像是久病体虚、面色暗沉的人。
“你看明白了?”墨尔根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
轩辕回身,眼中闪着亮光:“晚辈似乎懂了。面青者,多是寒凝血瘀,像这冻硬的土地,气血流不动了;面赤者,是火气太盛,像那烧红的炭火;面黄者,是脾胃虚弱,像这冬天枯黄的草;面白者,是气血不足,像这满地的白雪;面黑者,是久病伤肾,像这深不见底的山坳……”
墨尔根抚着胡须,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理。北地冷,寒气重,最容易见着面青、面白的病人。面青的,要温通经脉,像给冻住的河流破冰;面白的,要补气血,像给土地施肥。你看——”
他指向帐外一个正劈柴的壮汉,那壮汉面色红润,额头冒汗,浑身是劲。“他这样的,气血足,寒暑不侵,脸色就像夏天的太阳,亮堂!”
说话间,刚才那个牧民抱着孩子进来了,孩子脸色已缓和了些,不再是那种发暗的青,嘴唇也有了点血色,呼吸平稳了许多。“墨尔根大叔,孩子醒了!说饿了!”牧民喜极而泣。
墨尔根摆摆手:“没事了,气血通了,寒气散了。以后别让娃在雪地里待太久,这北地的风,能把人的气血都吹散了。”
轩辕看着孩子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又看了看墨尔根那双仿佛能看透五脏六腑的眼睛,忽然觉得“看脸”这门学问,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这不是简单的看颜色,而是从颜色里读出天地之气对人体的影响,读出五脏的盛衰。
他低头翻开记事册,借着炭火的光,一笔一划地写着:“北地墨尔根先生言,面色者,气血之华,五脏之镜也。青为寒凝,赤为热盛,黄为脾虚,白为气弱,黑为肾亏。观其色,可知病之所起,如观天地之色,可知四季之变……”
写着写着,他忽然想起东夷部落那些随潮汐吐纳的人,面色温润;南疆雨林里的医者,虽常年湿热,却因善用青蒿,面色清亮;西域的牧民,靠羊肉和烈酒御寒,面色红活。原来,不只北地,四方之人的面色,早已藏着当地的水土与医理。
墨尔根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这后生,心细如发。只是这观色之道,不止看颜色,还要看光泽。有光泽的,哪怕颜色不对,也还有救;没光泽的,再鲜亮也是虚的,像那冻坏的果子,看着红,内里已经烂了。”
轩辕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顿悟的光芒。他想起自己曾见过一个病人,面色赤红却毫无光泽,当时不知何故,现在想来,怕是虚火外浮,内里早已亏空。
“多谢先生指点!”轩辕深深一揖,心中对“望诊”的理解又深了一层。这北地的风雪虽冷,却让他对生命与自然的联系,有了更温热的感悟。
帐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洒下一片碎金。轩辕望着那片光亮,仿佛看到无数张不同的面孔在眼前闪过,每张面孔背后,都是一个与天地相连的生命故事。
欲知后事如何,下集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