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筒子楼里,她的儿子,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脸上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满足的笑容。
那个笑容,和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眉宇间永远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倦意的儿子,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孟宴臣。
她第一次,不是以一个母亲审视继承人的眼光,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儿子。
她看到了他剪裁得体的西装下,那副略显单薄的肩膀。
看到了他沉静面容下,隐藏得极深的疲惫。
也看到了他看向窗外时,那双深邃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对自由的渴望。
原来……他真的不快乐。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为他铺就的康庄大道,在他眼里,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狠狠地击碎了她坚守了半生的信念。
她所有的强势,所有的控制,所有的理直气壮,在这一刻,都轰然倒塌。
“我……我只是……”她张着嘴,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保养得宜的眼角滑落,一滴,两滴,很快便连成了线。
她哭了。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痛彻心扉的悔悟。
林萱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安慰,也没有嘲讽。
她知道,有些坎,只能自己迈过去。
有些执念,也只能自己亲手放下。
过了许久,付文樱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她用纸巾擦干眼泪,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却也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她站起身,走到林萱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不仅是对林萱,更是对自己被她操控了半生的儿子。
林萱坦然地受了她这一礼。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至于你的梦,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付文樱的身体一松,像是终于得到了赦免。
她又转向孟宴臣,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带着一身的落寞与释然,走出了包厢。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林萱和孟宴臣。
“谢谢你。”孟宴臣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林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不必谢我。”林萱重新端起那杯已经温热的茶,浅浅地啜了一口,“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公道,顺便,帮你解开了套在你脖子上的绳索而已。”
孟宴臣闻言,竟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站起身,走到林萱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绳索是解开了。”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可是,林萱,我对你的好奇,好像变成了一条新的绳索,把我捆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