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让孟宴臣精心准备的开场白卡在了喉咙里。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不自然。他握着酒瓶的手指收紧了些，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从容。
“林小姐说笑了。”他将红酒递了过去，声线平稳，“昨天搬家辛苦，一点心意，祝贺乔迁之喜。”
林萱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掂了掂分量：“那我就不客气了。进来坐坐？”
她侧身让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孟宴臣的目光在她公寓里迅速扫过。陈设很简单，大部分行李还堆在角落，只收拾出了生活必需品。客厅中央那张黑白分明的围棋盘，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棋盘上，黑白子已经摆出了一个残局，看样子是主人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林小姐也喜欢围棋？”孟宴臣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致。这或许是一个比送红酒更好的，探寻她深浅的突破口。
“随便玩玩，打发时间。”林萱一边说着，一边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恰好，我也略懂一二。”孟宴臣走到棋盘边，指尖轻轻拂过一枚温润的白子，“所谓‘坐隐’，最是磨练心性。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和林小姐手谈一局？”
“好啊。”林萱端着水杯走回来，答应得异常爽快。她将棋盘上的残局随手收进棋盒，动作流畅自然，“正好我也想看看，问得出‘wi-Fi密码多少’的人，棋盘上是什么风景。”
她又提起了昨晚的茬，话语里带着若有似无的调侃。
孟宴臣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选择执黑先行，端坐于棋盘一侧，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那是一种属于顶尖棋手的专注与压迫感，眼神锐利，落子时的姿态沉稳而精准。
“啪。”第一颗黑子，星位。堂堂正正，是他一贯的风格。
林萱则显得随意很多。她甚至没有正坐，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素白的手指从棋盒里拈起一枚白子，几乎不假思索地，在棋盘的另一个角落应了一手。她的落子很轻，发出的声音是清脆的“嗒”，与孟宴臣沉闷的“啪”截然不同。
棋局开始。
孟宴臣步步为营，构筑着自己坚实的壁垒。他的棋风就如同他的人，严谨、克制，充满了对秩序的追求和对全局的掌控。每一颗棋子都物尽其用，每一片阵地都固若金汤。这是国手级别的布局，稳健得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
然而，林萱的棋路却完全不按常理。她的棋子天马行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看似毫无章法，彼此之间毫无关联。好几步棋在孟宴臣看来，甚至是效率低下的废棋。
他微微皱眉，心底的轻视一闪而过。这样的水平，也敢应战？
可随着棋局的深入，孟宴臣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发现，自己那座固若金汤的堡垒，不知何时已经被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缠绕。林萱那些看似随意的“废棋”，此刻却像一颗颗预先埋下的钉子，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撕开了他防线的口子。他的黑龙被分割，实地被蚕食，原本清晰的局势，变得混沌不清。
他攻，她的棋子就如流水般绕开，从侧翼反噬一口。他守，她的棋子又如鬼魅般，总能找到最薄弱的环节钻进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棋手对弈，而是在与一片广阔的，无法预测的自然天地博弈。
“啪！”孟宴臣又一次落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他试图强行屠掉对方一块孤棋，做最后的挣扎。
林萱看着他这凶狠的一手，却只是轻轻一笑。她拈起一枚白子，并没有去补救那块看似危在旦夕的孤棋，反而落在了棋盘上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