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那些镶嵌着魔法符文、哥特浮雕和偶尔几块太阳能板的奇异窗户,懒洋洋地铺在A班教室的地板上。学园祭的喧嚣与五彩纸屑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清扫干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只剩下一种被强行摁回正轨的、略带疲惫的平静。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点昨天庆典时阿库娅召唤出来的彩虹泡泡破裂后的甜腻水汽,混合着粉笔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异世界混杂体的气息。
八点的上课铃,声音是某种悠扬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钟鸣,穿透了走廊。
“笃、笃、笃。”
三声清脆而冰冷的叩击,如同死神敲门。A班教室那扇厚重、刻着不明意义符文的橡木门被推开。班主任沃尔特·c·德尼斯走了进来。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黑发梳得纹丝不乱,老绅士的派头十足,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淬了毒的钢丝,缓缓扫过整个教室。他手里没拿书,只有几根洁白的粉笔,那姿态仿佛握着的不是教具,而是武器。
整个A班瞬间被一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连悬浮在座位上、军刀环绕的阿尔泰尔校长投影(她偶尔会心血来潮地“旁听”一下自己创造的混乱)都仿佛被这气场冻得微微凝滞了一瞬。
“起立。”沃尔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桌椅碰撞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安兹·乌尔·恭——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无上至尊,此刻作为A班班长第一个站了起来。他下颌骨微微抬起,空洞眼眶中的猩红魂火努力维持着深邃与平静,仿佛眼前不是黑板,而是需要征服的王国疆域。然而,内心深处早已翻江倒海:‘来了!这老家伙的数学课!可恶,昨晚预习那本《异世界几何基础》简直比解析一个超位魔法的符文阵列还要令人绝望!那些扭曲的线条和该死的符号…它们为什么不能像骨矛一样直来直去?!’
雅儿贝德紧随其后,纯白无瑕的恶魔脸庞上洋溢着足以融化冰川的痴迷笑容,目光牢牢锁定安兹的背影,仿佛他解题的姿态就是世间最神圣的仪式。
夏提雅在她旁边,哥特萝莉裙摆晃动,猩红的眼眸同样黏在安兹身上,只是偶尔扫过雅儿贝德时,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冰冷杀意。
迪米乌哥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闪过算计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潘多拉·亚克特则坐得笔直,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是浮夸的专注,仿佛随时准备为了安兹大人的课堂表现而高呼一声德语口号。
佐藤和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昨晚学园祭结束被阿库娅拉着去庆祝(虽然搞不懂输了赌约有什么好庆祝)玩得他灵魂出窍。
旁边的阿库娅,这位蓝发的智障女神,仅仅支撑了十分钟。她那身华丽的、与教室格格不入的女神长袍袖子成了最好的枕头,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口水已经在袖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蓝,睡颜安详得像个无知觉的婴儿。
惠惠趴在桌子上,唯一露出的那只酒红色魔眼藏在手臂的阴影下,指尖凝聚着微不可查的魔力,正偷偷在她那本画满爆炸符号的笔记本上涂抹着什么,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爆裂魔法…空间结构…魔力节点的几何分布…唔…”
哥布塔此刻缩在角落的座位上,脑袋一点一点,早就去梦乡找他的狼伙伴加维鲁了。
苍影的身影在座位上显得有些朦胧,仿佛随时会融入墙壁的阴影里,但那份安静更像是一种神游天外的放空。
阿卡多靠在后排窗边,猩红的眼眸半阖着,望着窗外学园那些风格混乱的建筑尖顶,一脸对尘世厌倦至极的慵懒。
他旁边的亚历山大·安德森神父,坐姿如同钢铁浇筑的十字架,布满老茧的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藏在教袍下的一柄小型刺刀刀柄,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排安兹那苍白的后脑勺,胸膛微微起伏,无声地咆哮着对不死异端的憎恨。
暗影庭院的阿尔法、贝塔、伽玛三位少女坐姿无可挑剔。阿尔法气质沉静,贝塔眼中闪烁着对知识的纯粹渴望,伽玛则略显紧张,手指下意识地绞着生活委员的袖标,仿佛在计算下课后学园小卖部的进货清单。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摊开的笔记本上书写着复杂的经济模型演算,试图将眼前这该死的几何学转化为某种资源调配公式,她身边忠心耿耿的部下们——马修斯·约翰·魏斯和沃伦·格兰兹——则如坐针毡。马修斯看着黑板上沃尔特随手画出的那个带着诡异切面的多面体投影,额角渗出了冷汗。
沃伦更是脸色发白,那些扭曲的线条在他眼里如同纠缠的毒蛇。谭雅头也不抬,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冰冷声音低语:“魏斯,格兰兹,控制你们的表情!不过是低等数学逻辑,拿出帝国航空魔导师的意志来!不要给我丢脸!” 两人立刻挺直腰板,但眼中的茫然并未减少半分。
“坐。”沃尔特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所有细微的声响。
众人落座。沃尔特转身,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锐响,留下一个异常复杂、充满各种辅助线和符号的几何体透视图。那线条凌厉得如同他操控的钢丝。
“今天,我们继续一星期前的课程,解析这个复合体的空间拓扑性质及其内部蕴含的欧几里得悖论。” 沃尔特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呼吸一样平常的事情,“尤其是其特定切面在非欧几何模型下的投影变换。”
整个教室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雅儿贝德和夏提雅眼中的痴迷瞬间变成了纯粹的茫然,那目光仿佛在说“安兹大人一定懂”。
迪米乌哥斯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划动,似乎在构建某种阴谋论模型来解释这个几何体背后的“深意”。潘多拉身体绷得更紧,随时准备为安兹大人可能的伟大解答而喝彩。
和真只觉得那些符号像催眠的蝌蚪,眼皮越来越重。他顽强地抵抗了几秒,最终,额头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彻底加入阿库娅和哥布塔的梦乡阵营。
阿库娅的呼吸更加均匀悠长,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带着水泡音的鼾声。哥布塔干脆流下了幸福的口水。
就在这死寂之中——
“咻!”“咻!”“咻!”
三道白光撕裂空气,带着精准到令人发指的角度和力量,如同出膛的狙击子弹!
第一根粉笔,狠狠砸在和真刚刚撞桌的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啪”声,留下一个醒目的白点。
第二根粉笔,正中阿库娅那光洁饱满、正做着美梦的额头中心。
第三根粉笔,则刁钻地穿过哥布塔试图躲避而抬起的胳膊缝隙,打在他油亮的鼻尖上。
“呜哇啊啊啊——!!!”
阿库娅的惨叫如同受惊的汽笛,猛地炸响,瞬间打破了教室的凝滞。她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额头,蓝宝石般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一样嚎啕起来:“好痛!痛死啦!谁?!谁敢打扰伟大的水之女神阿库娅的安眠!这是亵渎!是滔天大罪!我要代表智慧与美貌……呜哇!好痛!”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她捂脸的手指缝隙淌下,更神奇的是,她座位周围的地面,真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小滩一小滩清澈的水渍。
和真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睡意全无,低声骂道:“该死的老头子…下手真狠!”
哥布塔捂着鼻子,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
沃尔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用粉笔又点了点黑板上一个极其刁钻的角:“佐藤和真。站起来,回答这个顶点的空间坐标向量。用笛卡尔坐标系表示。”
和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起来,看着黑板上那如同迷宫般的线条和那个被红圈标记的小点,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运动服的背心。“呃…这个…那个…”他支支吾吾,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希望能从哪个学霸脸上得到一丝提示。然而,迪米乌哥斯正沉浸在阴谋论推演中,伽玛紧张地咬着嘴唇,贝塔的目光专注而遥远,似乎还在回味昨晚读的诗集。绝望笼罩了他。
“坐标向量?”沃尔特的声音冷得像冰,“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向量的定义吗?或者,你更想去走廊清醒一下?”
“不、不用!”和真一个激灵,急中生智(或者说病急乱投医)地大喊,“x…x是…是爱的力量!Y是女神的光辉!Z…Z是厄里斯的胸垫!”他试图用阿克塞尔的胡闹精神蒙混过关。
“噗嗤…”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是惠惠。但随即她就被沃尔特冰冷的眼神冻住。
“蠢货。”沃尔特毫不留情,“门口,水桶,两个。”
和真如蒙大赦,又无比沮丧,垂头丧气地拖着脚步走向教室门口。那里已经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崭新的金属水桶。他认命地拎起两个沉甸甸的桶,刚站好,沃尔特手腕一抖,第三根粉笔精准地砸在他头顶,同时一个空桶诡异地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稳稳落在他头上。和真瞬间变成了一个顶着水桶、双手还拎着两个水桶的滑稽雕塑,冰凉的水立刻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冻得他一个哆嗦。
“下一个。”沃尔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扫过教室。哥布塔吓得浑身一哆嗦,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课桌里。
“哥布塔。”点名如同审判。
哥布塔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小小的绿色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是…是!沃尔特老师!”他看着黑板上另一个被指着的点,感觉那点像一只狞笑的恶魔眼睛。“我…我觉得…这个点…它…它在…在跳舞!”他带着哭腔,试图用哥布林部落篝火晚会时的感受来描述。
“跳舞?”沃尔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很好。门口,水桶,一个。顶好。”他甚至懒得解释。
哥布塔几乎是哭着跑向门口,乖乖拎起一个桶顶在头上,站在和真旁边,水珠顺着他绿色的皮肤往下滚,显得更加可怜兮兮。
“惠惠。”
红魔族的爆裂女孩猛地站了起来,独眼里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在!”她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终于轮到我大显身手”的兴奋。她根本没看沃尔特指的位置,而是猛地举起她那本画满爆炸符号的笔记本,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吟唱毁灭的咒文:“Explosion——!根据爆裂魔法的终极法则,空间在魔力的极致压缩下会产生拓扑塌陷,其投影等价于一个扭曲的克莱因瓶在黎曼曲面上的映射!所以这个点的坐标应该满足魔力奇点方程:Σ(魔力通量) = ∫(空间曲率) d(维度)!”
她一口气吼完,教室里一片死寂。连阿尔泰尔的投影似乎都歪了歪头。迪米乌哥斯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这似乎有点道理但好像又完全不对”的混乱。潘多拉张着嘴,那句德语赞美词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