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的硝烟(物理意义上的)尚未完全散去,小屋舞台区域的灯光便彻底熄灭,只留下观众席在黑暗中涌动的窃窃私语。那堆积如山的碗碟、熏黑的天花板破洞、以及维多利亚在惨白追光下孤独劳作的剪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众人视网膜上。压抑的余韵仍在发酵,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魔法粘合剂和焦糊味。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械咬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舞台正前方,小屋那扇摇摇欲坠的简陋木门,被一道新的、更为聚焦的冷白色追光灯精准笼罩。门板粗糙的纹理在强光下纤毫毕现,透着一股被遗弃的孤寂感。
后台控制台,雅儿贝德金黄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愉悦的光。她纤细的手指优雅地划过剧本上“第二幕”的标题,羽毛笔的尖端在羊皮纸上留下沙沙的轻响,如同毒蛇游过枯叶。“该让‘信使’登场了,”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场闹剧,需要更烈的催化剂。”
舞台侧翼的阴影里,两个穿着皱巴巴、明显不合身的“皇家士兵”戏服的身影,正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争执。
马特乌斯·约翰·拜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想把胸前那排歪歪扭扭的铜扣扣整齐,手心全是汗。“安德森…士兵!听着,这次任务很简单!我们只需要把邀请函送到,用标准的、礼貌的、符合‘皇家信使’身份的措辞!明白吗?就像在203大队传达非机密指令一样!立正!敬礼!双手递上!‘尊敬的夫人…’”
“胡扯!”亚历山大·安德森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他那身士兵服绷在他壮硕的身躯上,显得格外滑稽,仿佛随时会爆开线。他粗大的手指正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藏在宽大腰带下的某个硬物轮廓——即使被雅儿贝德强制换成了特大号鸡毛掸子,在他手中也如同圣遗物般神圣。“礼貌?对盘踞在污秽巢穴里的潜在异端?!马特乌斯,你的灵魂被世俗的软弱侵蚀了!”他一把抢过马特乌斯手中那份镶嵌着金边、散发着淡淡魔法光泽的华丽邀请函,动作粗暴得差点将其撕破。“这是宣告!是檄文!是对不洁之物的最后通牒!必须用雷霆之声,让她们感受到神圣的威压!如同在梵蒂冈审判庭上宣读恶魔的罪状!”他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圣光,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马特乌斯脸上。
马特乌斯绝望地闭上眼:“上帝啊…这任务简报上可没说要发动圣战啊…”
“士兵单位!执行!” 雅儿贝德冰冷威严的声音如同鞭子,通过后台的传音装置抽在两人耳边。
没有退路了。
小屋门口那束冷白的追光灯骤然增强,亮度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咚!咚!咚!”
三声沉重、带着明显军人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如同战鼓擂动,震得那扇破木门簌簌发抖。
小屋内的光线也随之调整。一道昏黄的光线从门缝上方的小窗投射出来,勉强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可以想象门内,谭雅那双冰冷的碧蓝瞳孔正透过战术平板的微光,评估着门外的“突发状况”。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缝。没有看到开门的人,只有门缝后一片更深的阴影。
马特乌斯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用尽在203大队训练出的所有肌肉记忆,猛地一个立正!军靴后跟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咔!”响。他右手抬起,行了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军礼,动作僵硬得像一尊上发条的锡兵玩具。他左手颤抖着,将那份被安德森捏得有点变形的华丽邀请函,用一种近乎呈递机密文件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往前一送。
“谭…谭雅夫人!奉…奉国王之命…呃…不对!奉王子殿下之命!”他声音干涩,紧张得有点结巴,努力回忆着事先排练好的、被雅儿贝德“润色”过的半文半白的台词,“特…特此邀请您!及…及您两位…呃…尊贵的千金…于今晚…于王宫…参加…参加…” 他卡壳了,大脑一片空白,排练好的“盛大联谊舞会”几个字死活蹦不出来,憋得脸通红,最后脱口而出,“…参加今晚的…联谊舞会?” 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尾音上扬得如同在询问。
观众席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路飞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联谊舞会?哈哈哈哈!有肉吃吗?”
鸣人指着舞台:“这家伙比伊鲁卡老师点名时还紧张!”
毛利兰掩着嘴轻笑:“这位士兵先生…好可爱。”
柯南嘴角抽搐:“…军事化礼仪和社交辞令的灾难性结合。”
叶修吐了个烟圈:“啧啧,这业务能力,搁我们兴欣连看饮水机都不够格。”
黄少天语速飞快:“喂喂喂!那个大块头要爆发了!我就知道!你看他抢东西的手势!标准的擒拿起手式!肌肉记忆!绝对是练家子!不过抢个邀请函至于吗?这哥们儿上头了吧?绝对是上头了!”
就在马特乌斯“联谊舞会”四个字出口的瞬间,亚历山大·安德森再也按捺不住胸腔里那股如同岩浆般奔涌的、名为“净化异端”的冲动!
“够了!你这软弱的羔羊!让开!” 安德森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声浪几乎肉眼可见地扭曲了追光灯的光柱!他如同愤怒的犀牛,猛地撞开还保持着敬礼姿势、僵在原地的马特乌斯!
马特乌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绝望。
安德森魁梧的身躯完全占据了门缝前的光线。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那份华丽的邀请函,将其高高举起!动作之迅猛,姿态之虔诚,仿佛他举起的不是一张纸,而是光芒万丈的圣杯,是代表至高神权的十字架!金边的邀请函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反射着冷白的光,竟真带上了一丝宗教圣物的肃穆感。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如同风箱般鼓起,脖颈上青筋暴绽,对着那扇只开了一条缝、透出昏黄光线的破木门,用尽毕生力气,发出了足以撼动整个剧场穹顶的咆哮宣言:
“女人!听好了——!!!”
这声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波炮,震得小屋的木门嗡嗡作响,连舞台地板都似乎在颤抖。观众席上,离舞台较近的派蒙吓得“呜哇”一声躲到荧身后,阿米娅的耳朵瞬间竖得笔直,陈晖洁的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警棍(道具)上。连悬浮水晶座上的刹那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阿尔泰尔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王国最高规格的异端…咳!…最高规格的社交集会!——皇家舞会!今夜!于神圣王宫大殿!准时开启!” 安德森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他酒红色的眼眸瞪得如同铜铃,仿佛要穿透那扇薄薄的门板,直视门后潜藏的“邪恶”。
“携带你们的女儿!准时出席!不得延误!不得缺席!AEN——!!!” 他猛地画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旁边还没站稳的马特乌斯再次带倒。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如同极地寒冰,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与毫不掩饰的敌意。他那双燃烧着圣焰的眸子,锐利如刀,猛地扫向小屋后方——那被阴影笼罩、隐约传来几声微弱马嘶的方向(后台马厩位置)。
“任何不洁之物!任何亵渎生命的亡灵孽障!任何心怀鬼胎、眼神猥琐的低劣之徒!胆敢靠近!胆敢玷污这神圣的盛会!” 他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探向腰间,似乎要抽出什么武器(虽然只有鸡毛掸子),声音拔高到近乎嘶吼,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狂热:
“必将!迎来!圣光的!终极!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