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河口村时,天已经擦黑。村口拉着警戒线,几个派出所的同事在维持秩序,不少村民围在外面,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担忧和后怕。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昨日喜宴的油烟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
孙建军站在一户院墙高耸、贴着崭新喜字的人家门口,正跟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疾控工作人员说着什么,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到陆野的车过来,他赶紧招了招手。
“可算来了!”孙建军一把拉过陆野,语速很快,“里面乱着呢。老王家的,哭晕过去好几次了。死的那个老叔公,是王老爷子堂弟,无儿无女的,平时就一个人住在村尾老屋,没想到来吃个喜酒把命送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昨天宴席的棚子还没拆,地上到处都是踩碎的瓜果皮核、一次性餐具、空酒瓶。几张油腻腻的大圆桌歪歪扭扭地摆着,上面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冷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食物馊掉、呕吐物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收集桌上的食物样本,尤其是中间那几盆几乎见底的蘑菇炖鸡汤,被重点关照,贴上了标签。
堂屋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男人沉重的叹息声、劝慰声。那是主家老王一家。喜庆的红绸和喜字还挂着,却衬托得眼前的悲剧更加刺眼。
陆野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和口罩,开始投入工作。他的任务是梳理和汇总初步的走访笔录。
情况大致如下:昨天王家办婚宴,请了村里和邻村将近两百号人。请的是邻村一个有名的流动宴席班子负责操办。从中午开始吃席,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陆续散场。到了傍晚时分,就陆续有人出现恶心、呕吐、腹泻、腹痛的症状,一开始大家还没太在意,以为是吃多了油腻或者喝了不干净的东西,直到人越来越多,症状越来越重,才慌了神,赶紧往医院送。那位去世的老叔公,是在夜里症状加剧,送到医院没多久就不行了。
几乎所有出现症状的人,都吃了那道蘑菇炖鸡汤。
“蘑菇是哪儿来的?”陆野问负责做笔录的同事。
“问过了。王家人说,是宴席班子的厨师带来的。说是昨天一早刚从镇上的农贸市场买的,新鲜货。”同事指着笔录上一行字。
“厨师呢?”
“在里面厨房那边接受问话呢,卫生局的人也在问他。”
陆野朝厨房走去。临时搭建的灶台边,一个围着油腻围裙、头发花白、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愁眉苦脸地跟两个卫生监督所的工作人员解释着,额头上全是汗。
“...我干了二十多年厨子了,红白喜事办了没有一千场也有八百场,我能不认识蘑菇?那蘑菇我看着买的,就是平时炖汤最常用的那种平菇,白白净净的,怎么可能是毒蘑菇呢?”老厨师的声音带着委屈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