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姜芸厉声打断,从账本夹层抽出一张纸,“这是农技站开的原始单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草木蓝染料五十斤,单价八毛’,而你,王强,报销单上写的却是‘一斤一块二’!多出来的钱,进了谁的口袋?”
王强脸色煞白,扑通跪下:“芸姐,我错了!是刘翠花姐说,她有路子能买到更便宜的染料,只要我签字,就分我二十块钱……”刘翠花见瞒不住,索性撒泼:“是又怎样!姜芸你办合作社赚大钱,我们穷鬼赚点外快怎么了?再说了,劣质就劣质,谁让你定价那么高,顾客买不起!”
“定价高?”姜芸冷笑一声,拿起一条褪色的围裙,“你看看这针脚,这配色,是合作社学员熬了多少个日夜绣出来的!你用劣质染料毁的是她们的心血,是苏绣的名声!”她转向张桂兰,“桂兰姐,去把派出所的老张请来,就说合作社有人故意破坏生产,还涉嫌贪污!”
刘翠花一听要叫警察,吓得魂飞魄散,抱住姜芸的腿哭喊:“芸妹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王强也连连磕头:“芸姐,都是鬼迷心窍,你千万别报警,我、我把钱退回去!”
姜芸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心中并无快意。她想起前世,王桂香为几块钱粮票能打骂她半宿,刘翠花为抢生意往她绣品上泼脏水……这些人被穷困磨掉了良知,却也困在这方寸之地。她深吸一口气:“钱,一分不少退回来。劣质丝线全部销毁,王强,从今天起,你停职检查,在仓库搬一个月货,好好想想什么叫‘诚信’!至于刘翠花……”她顿了顿,“合作社永不录用!”
处理完内鬼,姜芸疲惫地靠在仓库墙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抬手摸了摸鬓角,那根新褪的白发处,又隐隐有刺痛感——灵泉的滋养,终究抵不过身体的消耗。
“芸姐!”小满突然跑进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眼神焦急。她比划着手势:王强刚才在仓库角落,偷偷用炭笔在一块破布上画什么,见她过来,慌忙塞进口袋。
姜芸心头一凛。她走到王强刚才待的角落,蹲下身,果然在货架缝隙里发现一小块炭笔头,旁边地上还有模糊的炭笔痕迹,像是一个针法示意图的轮廓。她想起细纲中提到的伏笔——王强偷学针法,原来已悄然开始。
“小满,做得好。”姜芸揉了揉小满的头发,心中却沉甸甸的。王强心思活络,若真让他偷学到核心针法,难保不会重蹈刘翠花的覆辙。她必须想个办法,既能约束他,又能引导他走上正途。
傍晚,姜芸正在灯下整理创业大赛的资料,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县文化馆李老,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姜芸啊!省博物馆来电话了!他们馆藏的清代‘凤穿牡丹’苏绣嫁衣,丝线脆化严重,想请你过去看看,有没有修复的可能!”
姜芸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清代嫁衣!与母亲那件“百鸟朝凤”同源的珍品!她强压下激动:“李老,我明天就去省城!”
挂了电话,她望着桌上摊开的苏婉清日记,指尖抚过“绣娘之魂藏于灵泉”的字句。灵泉光芒已微弱如风中残烛,修复清代嫁衣,恐怕要耗尽她最后的生机。可若不修,这件承载着苏绣巅峰技艺的珍品,或许就此湮灭……
窗外,合作社的灯光次第亮起,学员们的身影在窗前晃动。姜芸望着那温暖的光,想起小满专注的眼神,张桂兰爽朗的笑声,还有王强偷画针法时那点不甘的火星……传承的火种既已点燃,她便没有退路。
她拿起笔,在日记空白处写下:“灵泉枯竭之际,便是传承燎原之时。”笔尖落下,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慌忙用手帕捂住嘴,帕上洇开刺目的红。这一次,咳出的血中,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光点,如灵泉最后的余烬,在暮色中悄然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