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布包带子。婆婆这反常的热情,比往日的刻薄更让她警惕。“妈,这是给村里几个丫头看的绣样子,不金贵。”她尽量让语气平静。
“不金贵?不金贵你藏这么严实?”王桂香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恢复了往日的刻薄,手上用力猛拽,“拿来!我看看是啥宝贝疙瘩!是不是城里人看上了?能换钱?快给我!”
布包在两人争夺中被扯开一角,那块浸着血珠的兰草绣片滑落出来,恰好掉在灶台边一块被磨得发亮的青砖上。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绣片上那几缕融入叶脉的红丝,骤然亮起!不是灵泉那种纯粹的蓝,而是一种带着生命气息的、温润的暗红微光,如同活物般在丝线间流淌,将整片兰草映照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砖上生长出来!
“啊——!”王桂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墙角一个破旧的搪瓷脸盆,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发光的绣片,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一种……难以置信的贪婪!那眼神,像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又像看到了什么不祥的鬼物。
“妖……妖物!”她声音发颤,指着绣片,又猛地指向姜芸,“姜芸!你弄了什么鬼东西!这……这绣片怎么会发光!你是不是……是不是被你那死鬼妈的邪气缠上了?!快!快把它烧了!烧了才能干净!”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嚷,一边又忍不住往前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散发着奇异微光的绣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扼住了脖子。恐惧和贪婪在她脸上疯狂交织,扭曲成一副令人心悸的面孔。她猛地弯腰,不顾一切地伸出枯瘦的手,就要去抓那块发光的绣片!
“妈!别碰它!”姜芸厉声喝道,同时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绣片和婆婆之间。王桂香的手带着一股腥风,擦着她的脸颊抓了过去,只抓到一把空气。
“你反了天了!敢拦我!”王桂香彻底被激怒,扬起手就要朝姜芸脸上扇去。就在这时——
叮当!叮当!
几枚冰冷的铜钱,被王桂香从怀里掏钱时带了出来,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这声音像一道无形的闸门,瞬间截断了王桂香挥起的手掌,也冻结了她脸上狂暴的表情。
她动作僵住,目光从姜芸脸上,缓缓移到地上那几枚在微光下闪着幽暗光泽的铜钱上,又猛地看向灶台上那块依旧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兰草绣片。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令人脊背发寒的算计。她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那块绣片上。
“芸儿……好芸儿……”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妈刚才……是急糊涂了。你看这绣片……多好看啊,亮堂堂的……城里人肯定喜欢,对不对?能换……能换好多钱吧?好孩子,这东西……这东西得收好,得让妈帮你……帮你‘看’着……”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将地上的铜钱一点点往自己这边拨拉,那动作轻缓而隐蔽,像一条毒蛇在草丛中潜行。
姜芸背对着婆婆,挡住那块绣片,身体因为刚才的扑救和此刻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婆婆那黏腻、充满算计的目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背上。灶台上,那块兰草绣片的红光,在王桂香贪婪的注视下,似乎黯淡了几分,但依旧顽强地跳动着,像一颗不屈的心脏。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煤油灯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王桂香那压抑的、带着铜钱摩擦声的呼吸。姜芸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块承载着希望与秘密的绣片,紧紧地、紧紧地攥在了手心。温热的触感传来,仿佛还残留着小娟指尖的温度,以及……灵泉深处那微弱却坚韧的脉动。
前路依旧黑暗,危机如同跗骨之蛆。但此刻,手心这点微光,这源于传承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暖意,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必须守护的火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愤怒,挺直了脊背。
夜色浓得化不开,窗外的风声,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而屋内,一场无声的、围绕着针尖上微光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