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带着刺鼻腥咸与腐朽气息的海雾,仿佛拥有了生命,蠕动着、缠绕着,将每一艘唐舰都隔绝成一座座绝望的孤岛。
幽绿色的磷光不再是均匀弥漫,而是如同呼吸般,在浓雾与幽灵船体上明灭闪烁,勾勒出那些破败帆影扭曲诡异的轮廓,恍如无数只在深渊中窥视的巨眼。
“稳住!不许慌乱!”李震的声音如同惊雷,强行压下喉头因副将之死和铜钱异状带来的震惊与寒意。
他必须稳住军心,哪怕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弓箭无用,便用火!火箭准备,瞄准那些鬼船的风帆!弩炮装填火油罐!快!”
他的命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附近一些失魂落魄的士兵本能地行动起来。然而,这短暂的秩序,很快就被更诡异的现实击得粉碎。
一支支蘸满了火油、点燃的箭矢,带着士卒们最后的希望,嘶鸣着射向最近的幽灵船。火箭确实穿透了那虚幻的船体,但预想中的燃烧并未发生。火焰在接触幽绿磷光的瞬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嗤的一声便熄灭了,连一缕青烟都未曾留下,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短暂而绝望的亮痕。
“将军!火……火也没用!”发射火箭的校尉声音颤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与此同时,数架设置在“定远”号侧舷的重型弩炮,咆哮着将装满火油的陶罐投射出去。陶罐精准地砸在一艘体型较小的幽灵船甲板上,应声碎裂,火油泼洒开来。
然而,当后续的火箭试图引燃时,同样的一幕发生了——火光乍现即灭,那泼洒的火油仿佛不是助燃剂,而是变成了某种隔绝火焰的诡异液体,在幽绿磷光中缓缓流动,反射出更加令人心悸的光芒。
物理攻击无效,火焰亦无效!
绝望,如同这浓稠的海雾,彻底淹没了所有人的心。
“嗬……嗬……” 一阵低沉、沙哑,仿佛来自破旧风箱的喘息声,突然从四周的浓雾中传来。
那声音并非单一,而是成百上千,汇聚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压过了风浪的余威。
紧接着,在幽绿磷光的照耀下,一些半透明的、扭曲的身影开始在那幽灵船的甲板上凝聚、显现。它们身着不同时代的破烂衣甲,有的像是前隋的兵士,有的服饰更为古老,甚至能辨认出秦汉时期的样式。它们面容模糊,唯有一双双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簇与船体同源的幽绿火焰。它们手中握着同样虚幻的、锈蚀的刀剑弓弩,无声地指向大唐的舰船。
它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立”着,用那空洞而燃烧的绿眸“凝视”着活人,无形的怨念与恶意如同冰水般渗透过来,让甲板上的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是……是水鬼!是历朝历代沉在这海里的冤魂!” 一名老水手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他们来找替死鬼了!我们都要死!都要死在这里!”
恐慌如同瘟疫般失控地蔓延。有人丢下武器,抱头蜷缩;有人对着幽灵船的方向疯狂磕头,祈求饶恕;更有甚者,精神彻底崩溃,狂笑着、嘶吼着,挥舞兵刃砍向身边的同袍,或者直接翻过船舷,跳入那泛着幽绿光芒、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便被暗流吞噬,连气泡都未曾冒出几个。
“镇静!违令者,军法从事!”
曹云厉声喝道,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她挥剑格开一个疯癫冲来的水兵,反手用剑柄将其击晕。她知道,此刻若不能遏制住这崩溃的势头,根本不需要幽灵船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在自相残杀和混乱中覆灭。
李震眼神一厉,知道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他猛地挥刀,将一名正在疯狂攻击同伴的癫狂士卒劈倒在地,鲜血喷溅在湿滑的甲板上,瞬间被海水冲刷淡化,但那铁血的手段,暂时震慑住了小范围的骚乱。
“结圆阵!长矛手在外,刀盾手在内!背靠背,面向外!任何靠近者,无论敌友,格杀勿论!” 李震的声音带着血腥的杀气,强行在“定远”号甲板上重整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
幽灵船队又开始动了。
它们并非依靠风帆或船桨,而是如同在冰面上滑行般,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迅速地逼近。那低沉的、仿佛无数亡魂共同吟唱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化作尖锐的、直刺灵魂的嘶啸!
“嗡——!”
声音响起的刹那,唐军士卒们纷纷痛苦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能穿透血肉骨骼,直接作用于他们的精神。一些意志稍弱的士兵,眼中开始泛起与幽灵相似的幽绿光芒,动作变得迟滞,表情变得呆滞,继而猛地转身,将武器对准了曾经的战友!
“小心!这声音能蛊惑人心!”
曹云惊呼,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忙凝神静气,凭借远超常人的意志力抵抗着那灵魂层面的侵袭。
李震也感到识海一阵刺痛,但脖颈处那枚铜钱传来的灼热感似乎形成了一层微弱的屏障,帮他抵消了部分影响。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血味让他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