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征上墙协防的各姓子弟和庄丁,看着城外那无边无际的唐军和恐怖的攻城器械,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轰鸣与震动,早已军心涣散。他们不像崔氏私兵那般与崔家利益捆绑,更多的只是想活下去。
“这……这怎么守得住啊?”
“唐军太厉害了……”
“听说唐皇是真龙天子,有天神相助,我们跟唐军作对,不是找死吗?”
“崔家自己惹的祸事,凭什么让我们陪葬?”
类似的议论,在守军中小声地蔓延。尤其是当一块巨石险些砸中一处哨楼,将里面的几名弓箭手吓得瘫软在地后,这种情绪更是达到了顶点。
坞堡内,那些被崔弘度召集来“共商守策”的小姓家主们,此刻也是如坐针毡。王姓家主悄悄拉过李姓家主,低声道:“李兄,你看这阵势……崔坞主所言北方援军,真的靠得住吗?万一……万一唐军破城,我等家小……”
李姓家主脸色灰败,叹了口气:“谁能料到唐军如此势大……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如何?只盼崔家能顶住吧。”
“顶住?”另一名姓赵的家主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我看悬!你们没听说吗?前几日野狐岭那边,盖苏文大将军麾下最厉害的飞云骑,被一个叫吴战的唐将给全灭了!连主将的脑袋都被砍了!唐军如此骁勇,我们这坞堡……”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动摇。他们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更坚决地反对崔弘度依附高丽,如今却被绑上了这艘看似即将沉没的破船。
而这一切的动摇与恐惧,都被一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悄悄看在了眼里。这些人,是吴战通过黑石村的关系,以及这几日秘密派遣潜入的斥候,设法联络上的,对崔氏统治早有不满,或是在唐军威慑下心生异志的坞内之人。他们如同暗流中的水鬼,正悄无声息地将恐慌与投降的念头,扩散到坞堡的每一个角落。
崔弘度并非毫无察觉。他安插在军中的心腹不断回报着军心不稳的消息,那些小姓家主闪烁的眼神也让他心生警惕。他加强了内部的巡逻和监视,用更严厉的刑罚弹压任何动摇的言论,甚至处决了两名私下议论投降的士卒,悬首示众。
然而,高压政策只能暂时压制,却无法消除恐惧。反而像不断加压的锅炉,内部的矛盾与裂隙,正在危险的边缘积累。唐军那持续不断的、如同敲击在心脏上的远程轰击,更是让这种压力与日俱增。
夕阳西下,唐军在进行了整整一天的威慑性轰击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在坞堡外三里处扎下连绵营寨,篝火如同繁星,将黑石坞围得水泄不通。
站在碉楼上的崔弘度,望着城外那无边无际的灯火,感受着坞堡内死一般的沉寂和那挥之不去的恐慌气息,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与寒意。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名叫吴战的唐将,以及他那“兵不血刃”的计策,其真正的杀机,并非来自城外的刀兵,而是来自这堡垒之内,那日渐离心的人心。
唐军大营,中军御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