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缓缓转过身。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张白日里被神泉奇迹振奋、又被水中血影震慑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挣扎。他看向尉迟恭，那双曾令敌人胆寒的锐利眼眸，此刻却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无助的迷茫。
“那晚……在那水盂之中，”李世民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孤……看到了玄武门。”
尉迟恭浑身猛地一震，巨大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出可怕的爆响！他铜铃般的眼睛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李世民，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的痕迹。然而，他只看到了对方眼中那片沉重的、如同化不开浓墨般的绝望。
“建成……元吉……”李世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着碎玻璃，“倒在血泊里……孤自己……提着剑……”他猛地闭上眼，仿佛要将那血腥的画面挤出脑海，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敬德，那不是沙场，是宫门！是兄弟阋墙！是……骨肉相残！”
“殿下！”尉迟恭低吼一声，巨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踏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焦灼，“那是妖泉作祟！是乱人心智的幻象！您乃天命所归，岂会被区区幻影所慑？此泉能活三军，便是天大的祥瑞！当务之急是……”
“若那幻象……不是幻象呢？”李世民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如炬，灼灼地逼视着尉迟恭，“若此泉……真有窥探天机、甚至……篡改命途之力呢？”
他霍然转身，再次面对那幽蓝的泉眼，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在寂静的夜里掷地有声：
“尉迟恭！你告诉孤！若这神泉真能逆天改命，孤——”他抬手指着那流淌的幽蓝水流，指尖微微颤抖，声音里充满了撕裂般的挣扎与拷问，“是该痛饮此泉，搏一个乾坤扭转？还是该……亲手填了它，绝了这惑乱人心的根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言出法随，天地间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那原本汩汩流淌、稳定而充满生机的幽蓝泉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水流骤然中断，只剩下泉眼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咕噜”声。
紧接着，在李世民和尉迟恭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道幽蓝的水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细、变淡。
那深邃的蓝色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转变成一种浑浊的土黄。水流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几滴浑浊的水珠，如同垂死者最后的眼泪，极其缓慢地从石缝中渗出，滴落在下方早已湿润的泥土上，连一丝声响都未曾激起。
短短数息之间，那曾解三军之困、带来无限希望与恐惧的神异泉水，彻底断绝！
月光依旧惨白地照耀着。
那块曾被马蹄踏裂的青灰色山岩上，只剩下一个清晰、深刻、边缘还带着一丝诡异暗红痕迹的马蹄印痕。那印痕深深凹陷在冰冷的岩石里，空洞地对着苍穹，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又像一只凝固了所有疑问与抉择的、沉默的眼睛。
李世民的手，还僵硬地指着那片已然干涸、只余马蹄印痕的冰冷岩石。指尖悬在空中，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缓缓地垂落下来，重重地拍在冰冷的玄甲护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伫立在原地，如同化作了另一块沉默的岩石。
惨白的月光勾勒出他孤峭的剪影，将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那阴影沉沉地压在那干涸的泉眼上，也沉沉地压在了这片被命运选中的焦渴之地上。
夜风呜咽着穿过空旷的营地，卷起细微的尘土，掠过那冰冷的马蹄印痕，仿佛在无声地吟唱着一曲关于天命、抉择与代价的挽歌。
吴战并没有一直在水边，他可是担心自己异常的举动迎来别人怀疑的目光。
此刻的他还在营帐内休息，大家也没有打扰他，他的体力是所有人之中最弱的，反正是大修整，索性就让他多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