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蓟州城头的血腥与硝烟,一路向北,扑向更为苦寒的无终县境(今河北玉田)。
大军开拔,蹄声如闷雷碾过冻得梆硬的官道。李世民端坐于临时征调的青海骢上,玄色大氅覆着一层薄霜。
蓟州虽复,阿史那贺鲁授首,然北疆广袤,突厥残部与高句丽暗流涌动,无终县扼守幽州东北门户,是通往辽东的咽喉要冲,亦是高句丽“海东青”渗透的前沿。此去,非为庆功,而是奔赴下一处烽火之地。
连番血战,将士疲惫已极。寒风如刀,刮过面颊,带走最后一丝暖意。
铠甲冰冷刺骨,许多士兵手脚生了冻疮,裂口在行军中渗出血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更有甚者,幽州冰墙、蓟州巷战留下的伤口,在严寒与颠簸中反复崩裂化脓,低低的呻吟在沉默的行军队伍中不时响起,压抑而沉重。士气,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沉沉欲坠。
“陛下,”长孙无忌策马并行,忧心忡忡地望着蜿蜒如龙却步履蹒跚的队伍,“将士疲敝,伤患众多。无终城小而坚,守将乙支文德乃高句丽名将,善守且狡诈。若以疲兵攻坚,恐……”
李世民目光沉沉掠过一张张因寒冷、伤痛而麻木疲惫的脸庞,最终落在身旁吴战的肩头。
吴战脸色苍白,左肩的伤口虽经处理,但在马上颠簸,依旧有血丝从包扎处渗出,浸染了内袍。他紧抿着唇,眼神却依旧倔强地望着前方无终县的方向。
“疲惫是真,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冻土下奔涌的暗流,“高句丽狼子野心,与突厥残部勾连,无终便是其楔入我河北的钉子。此钉不拔,幽蓟难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令!前军加快脚程,务必在日落前抵达无终城西二十里处——晾甲店扎营!”
“晾甲店?”长孙无忌微微一怔。此地他知晓,乃前朝旧驿,附近有一处天然巨石平台,传说曾有神将在此晾晒染血铠甲,石温如春,能愈伤兵,故而得名。然传说终究是传说。
“正是。”李世民目光深邃,“大军需一喘息之地。晾甲石……或许能给我军将士,一丝暖意,一线生机。”
日落时分,寒风更劲。
无终城西二十里,一片背靠矮丘、面临冰封小河的开阔地。唐军大营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寒夜中挣扎的星火。营盘中央,果然有一块巨大的青黑色岩石突兀矗立,石面宽阔平坦,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这便是传说中的“晾甲石”。
石旁已搭起巨大的营帐,作为临时伤兵营,呻吟声、药草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
李世民不顾众将劝阻,亲自步入伤兵营。